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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114)

看陈大胜手抖的不成,七茜儿就说:“我,我帮你啊。”

说完,她伸出手把握住他的手,在那大门上描了一遍陈,又写了两个字。

大胜!

“会写了啊……”七茜儿看着那字,吸吸鼻子,都会写了啊。

“我……我的,我的,孙?”

有人在身后,颤颤抖抖的喊着人。

陈大胜回头看向阿奶。

阿奶这么老了啊,头发都白了啊,他想撩袍跪下,却被老太太一把握住就往家里带。

没有人说话,一起默默的就跟着,看那老人带着孙子回家。

这一路,老太太特别安静,没有哭,没有颤抖,她只是死死的,用尽全力,紧握着自己丢了的东西,她身上生生割裂走的肉,可总回来一块了。

到了屋里,她就松开手,想摸陈大胜的脑袋。

可是陈大胜长高了,她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

七茜儿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从前老太太每看到一次孙,就要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陈大胜缓缓跪下,老太太慢慢摘去他的盔头,他的头网,拆开他的头发,脱去他的外袍,夹袄,里衣,最后是靴子。

穿着兜裆布的陈大胜跪在当地,老太太就认真的在孙儿脑袋上,一点一点的,不放过任何地方的摸了起来。

脑袋是好好的,脖子是好好的,肩膀是好好的,有些刀疤鞭痕,没,没关系,没关系的,都好了,以后都好了。

老太太摸着那些疤吸着气,依旧没有哭。

后背是好好的,腿是好好的,每一块皮肉老太太都要细细的摸索过去,一直到她数清楚孙孙脚趾头,手指头都是全的,她才抬起头笑着说:“好,全乎了,你娘生你啥样,我孙,我孙,就是,就是……啥样。”

陈大胜缓缓伸出手,搂住了奶奶的腰,他没有娘了,只有阿奶了。

熟悉的味道冲入鼻翼,阿奶摸索着他的脑袋说:“我孙,以前可害怕?莫怕啊,阿奶不是一直在么,一直跟着,一直跟着,就离你们不远……”

陈大胜无言的点头,却想起在新兵营,他们五花大绑的跪在当地,惶恐绝望以为立刻就会死了的时候,那削的尖尖的木栅栏上,忽然!攀爬上来一个老太太,她的十个指头都是血,也不知道怎么上来的,她就趴在那边笑着嘶喊,她嘶喊着:

“我儿啊!!娘在这儿呢……别怕啊!我孙啊!奶在呢,我不走!哪儿都不去!你们莫怕……我在哪!娘在那……”

从此,新兵营外就多了一个带着小孙女替人缝补的老太太。

千里万里,她再没离开过,哪怕是千军万马从水岸踏过,她带着孙女趴在沼泽里躲避追兵,那双眼都无惧的看着前面。

哪怕是一地尸骸,她就领着双眼裹着布的孙女,一边唱着家乡小调,一边从战场上走过……

旁人打仗总是说前面的事情,他们老霍家,只要停歇,就会站在高处往后看,他们不管走多远,都不会怕,他们知道,娘在,奶在……她几千里万里的跟着,一直跟到了这里……

木桶清脆的坠在井下水面,辘轳发出人间的吱扭扭的声儿。

七套亲卫服饰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东屋的炕头,陈大胜坐在炕上,穿着老太太给他寻的新衣裳。

老太太跟孙孙细细碎碎的唠叨就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我不难过,你看我都没有哭,要说难受,你大伯没了那会儿,奶是真难受,可没多久他们跟我说啊,你二伯,你爹也去了,我就想啊!挺,挺好!兄弟三还有你爷总在一起了,他们几个有把子傻力气,就啥也不怕了,一家人在一起不挨欺负,是吧!”

“恩,还有臭狗哥他们。”

“……对!都去了。”

七茜儿一手提着一个满桶水,从窗台下换了霍老家管事衣裳的呆瓜们边上过,余清官就赶紧站起来,有些羞涩的说:“小,小嫂子,我来吧。”

七茜儿有点别扭的倒退,强笑着摇摇头,她提着桶进屋,把水单手提桶就倒进了锅里,接着又出去打水。

她一趟一趟的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能让自己忙活起来心里才松快些。

陈大胜加上外面这六个,还有一个叫羊蛋的,对!后来再加上安儿,老太太,十个牌位就是她供奉的一生。

初一十五,清明鬼节,她还要年年送寒衣过去。

孤零零几十年,世上只有她一人独活,这些人都早早的去了。

他们初到边关三年,先后都在那边扎了根,还有这个叫余清官的,他还把老家的老娘,媳妇儿,还有孩子们也接过去了。

那时候的他们一定觉着,好日子从此开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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