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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30)+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而赵邯郸的呼吸声微不可闻,好像他并不存在于此。沈宁听见自己的喘息,疑心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他知道他在,可是跟不在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从来没有走近过。到最后还是一对关系冷淡的继兄弟。赵邯郸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那几年的时光,分别远胜于相处。他甚至不能说是沈宁的朋友。

但除了他,他还有什么能抓住?

赵邯郸冷眼看他哭泣,这次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安慰。安慰是没有用的,沈宁不会因为他两三句话就觉得失明的生活也不赖。你会好起来。放心。别担心。所有人都在跟沈宁说这些话。那他就不必再说了。

他只要听沈宁说话就足够了。

“你哭的样子很难看。”赵邯郸说。

“不可以吗?”沈宁说。

“我不可以吗?”

很难想象他哭成这样还能清晰地吐字。赵邯郸盘腿坐在地板上,指尖勾划微咸的水痕。水烧开了,呜呜冒气,发令枪似的,一下把人打醒。沈宁下意识绷紧身体,随时准备起跑。他蜷起腿,额头抵住膝盖,收敛起情绪的点滴。

他奔回仓皇的现实中去。

赵邯郸瞥他一眼,问道:“要不要喝点酒。”

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喝酒,自从王一度告诉他们肇事方是酒驾之后。赵邯郸会喝点啤酒,更多时候喝可乐。岳霄教他调气泡酒,他反而学会用气泡水做冷萃咖啡,气泡水倒进咖啡液,腾起啤酒似的泡沫,以假乱真。沈宁则是滴酒不沾,沈常收藏的名酒收放在酒窖,还将一直收放下去。

酒是在宋之奇的橱里发现的,某种红酒。赵邯郸不懂,拿名字问沈宁,沈宁也不知道。他啧一声,拔出软木塞,找高脚杯找不到,用玻璃杯凑合。什么醒酒品酒统统都没有,他一点不高雅地把酒往嘴里倒,不是很难入口,喝完后舌根带微妙的涩意,一两分钟之后从身体内部涌出一股温暖,四肢陷入可喜的松倦中。赵邯郸松快地倒进沙发,肢体的起伏带动弹性的微震,传递到沈宁手边。他握杯的手不由晃动,赤红的酒液击打上杯壁,在其中回旋。牙齿扣上玻璃,红酒沾上沈宁的唇,他囫囵吞下,一饮而尽。酒液在喉道里俯冲,落进胃里,便催动血液散发出温暖。沈宁把杯子引向赵邯郸,示意再要一杯。暖黄的光线落在他微肿的眼泡,照出眼底落寞的红血丝。

他心不在焉,喝起来没个数。赵邯郸有心叫他醉一场,便一杯一杯地倒下去。两人喝掉三分之二,沈宁两颊发红,酒劲慢慢起来了。赵邯郸赶紧催他洗澡,浴缸里沈宁倚着池壁睡过去几次,额头磕着雪白的瓷,赵邯郸替他把湿透的发撩在耳后,触及到他滚烫的面颊,方知他醉意已深。沈宁不喝酒,但酒品很好。他不吵不闹,安静得很,只趴在浴缸上打瞌睡。偶尔抖一抖睫毛,似是要醒,很快又被酒精重新拽回睡梦中去。他呼吸,浅浅撩动水面,一团梦的影子在扑朔,赵邯郸的指从上掠过,除了水雾什么也抓不住。

沈宁醉了,今天当然是早早睡觉。九点半赵邯郸就熄了灯,躺在他的榻榻米上玩手机。岳霄最近忙得很,白天找工作,晚上去看店,聊了没两句就要顿一顿,估计正在另一端哈欠连天。赵邯郸难得清闲,故意去刺激他,说自己现在做做家务就日进斗金,你岳霄是学不来。岳霄回他一个“去死”,问他照顾病人感觉如何。赵邯郸往床上看了看,沈宁已经蜷成猫儿似的小团,黑影凄凄的,他便回说很压抑。虽然门是打开的,但好像又被人从外面钉死了,怎么说好呢,像电梯。

岳霄在那边琢磨了一番,没琢磨透,便提起赵邯郸留下的绿植。跟你说话有提醒到我,不然我又忘浇水,再几天都要死了。赵邯郸打了一长串的“哈哈哈哈”过去,但他脸上并没有笑。岳霄说他还没有搬家,因为原来的地方离学校近,他发现校园卡还能用,最近都去学校里吃饭,省钱。新生快开学了,陆陆续续往学校里搬,校园里总有许多车。上次他去打篮球,遇见一辆骚包的阿斯顿马丁,停在校门口,不知道是送人还是等人。

说完了岳霄还意犹未尽,再三跟赵邯郸重复道,那车真的好看。

嗯嗯嗯。赵邯郸说。岳霄说得了吧你可真敷衍,不聊了,我上班去了。拜拜。

岳霄结束得干脆利落,赵邯郸挑挑眉。他确实对车不是很感冒,到现在驾照都没考。虽然朋友总说以他对交通法规的熟悉程度,说不定可以一遍过,但对赵邯郸来说,还是坐在别人车上更有安全感。经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积累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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