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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签(23)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

二十

“初三那天夜里,突然来了好多官兵抄家,抄出一千三百多万两金银珠宝,皇上大怒,当即下旨将爹抓进天牢,后又彻查出他帮着右相与敌国有书信往来,意图谋反……”

“当时带头抄咱们家的人,就是小王爷;跟着刑部一起审问爹的,也是他……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与安排的,麻衣,咱们是哪里得罪了他,为何他要做的这么绝?”

一路上,四姐的声音都在我耳边飘啊飘,而我始终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的声音和力气,仿佛在上车前已经全部消干耗尽,剩余下来的,只是一个僵硬的躯壳,沉有千斤。

一路上换了四次马,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黄昏,回到京城。

王府门口,侍卫们见我归来,无不震惊,而我,无视那样或怜悯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笔直走到书房前,一脚踢开门——言殊,果然在里面。

“王妃!”一个侍女神色尴尬地跟过来,我伸出一指,指着她的鼻子冷冷道:“你去六必居,买他们那最贵的东坡肘子回来,我现在就要,快!”

该侍女慌乱地看向言殊,言殊点了下头,她这才转身离开。

夕阳映进门内,将眼前的一切全都切割为二,我在越来越淡的余晖里,看着阴影里的言殊,他很镇定,没有慌张,也没有愧疚。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逼紧了嗓子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言殊平静地看着我,平静地开口,声音无情无绪——竟然无情无绪!“当昨日侍卫来报说贺四小姐不见了时,我就知道,她必定是去找你了。”

“于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回来?”

言殊抿了下唇,才再度开口:“当朝右相手握大权,强横欺主,皇上早有除他之心,却苦于不到时机,因此假借巡察为名,让我考核各地官员,找出他那派的亲信,好一网打尽。”

风呼呼的从大开着的房门一直吹进来,吹着我的后背,我分明穿着锦衣玉袍,却如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听一场筹谋多时的迷局,缓缓打开。

“你父本是秘书省校书郎,十五年前外派离京,三年前又调任为杭州刺史,据传乃是右相的心腹之一。因此,我到江南后,第一个调查的人,就是他。”

果然如此……我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当初听闻小王爷要来,府里人人欢喜,本道是有凤来仪,谁又料却是大难临头!

真好笑啊,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可怜我愚昧至此,信以为真。

蛇妖……好一只蛇妖!

小王爷……好一个小王爷啊!

“你父看似粗枝大叶,实则粗中有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贪官,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因此,权宜之下,我调他回京,以户部尚书之职相任,让他主管财政,他这才露出马脚。”

我的双手在袖子里慢慢捏紧,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震惊多一点,还是疼痛多一点。之前我觉得自己站在雪里,现在,我沉入了冰窟,漫天遍地的冰水朝我压下来,逼得我,无处可逃!

“同时,右相谋反事败,招供出的人里,有你父……”说到这里,言殊停下了,静静地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慢慢地将手伸到他面前:“给我天牢的通行令牌。”

他微微一怔。

我加重语气道:“给我,我知道,你有的。”

他眼中闪过几许异色,但最终还是从腰间解下了那块从不离身的红玉。

我接过红玉,转身就走。

“麻衣!”他忽然唤我,问道:“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娶你?”

我背对着他,惨然一笑,“那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也许他只是为了麻痹我爹,所以故意娶个贺家的小姐为妻,但又怕关联太深,所以挑个最丑最不重要的女儿,这样日后想要休弃也更容易些;又或者,真如他所言,他是真的喜欢我,在这世间,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我,所以,要对我爹下手之时,故意瞒着我,怕我伤心,送我离京,企图粉饰太平……

这些是是非非的原因,已经都不重要了。

因为,结局已在前方显露分明——他杀了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