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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2)

一晃三年而过,皇上崩,新帝登基,飘在京城上空的伶俜,亲眼目睹了一出不得了的大戏。

这登基的新帝,竟不是当年风头最盛的齐王殿下,而是那位谁都没想到的纨绔皇子秦王宋铭。

齐王死得蹊跷,皇上又退位得突然,人人都道宋铭这皇位来得不清不楚。

而宋铭登基后,还一改往日纨绔作风,以雷霆之势开始清算。充当他那把锋利快刀的,自是一路辅佐他上位的心腹苏冥。

伶俜生生见识了什么叫做杀伐决断,冷血无情。

短短几个月,苏冥带领锦衣卫,将威胁皇位的朝中祸患连根拔起,暗杀问斩无所不用极其,一时朝中再无人敢有异心。秦王这来路不正的皇位,渐渐坐得稳稳当当。

苏冥则获封安宁亲王,成为百年来首位异姓亲王,新皇还特许其可自由出入皇宫。权倾朝野的安宁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敬之。

看戏的伶俜感叹,这活脱脱上演的就是一出暴君加奸佞的戏码。

京城百姓悄悄给苏冥送了个外号,叫做“如天子”,甚至有传言说这如天子,表面是心腹宠臣,其实是宋铭的男后。

大约是这些尘事再跟自己毫无关系,看戏的伶俜只觉得有意思极了。当然,她还记得三年前自己死去后,这个苏冥将披风盖在自己尸体上的那一幕。

为着那一刻这个陌生人对自己的慈悲,伶俜并不愿意将他与奸佞二字联系起来。

就这样她又做了半年孤魂野鬼,看着新帝登基的风云渐渐平息,京城慢慢变得平和安宁。

直到一个大雨飘摇的夜晚,盘旋在皇宫上方的伶俜,见到身披蓑衣的苏冥独自进宫,直入皇上寝宫,丫鬟太监惊慌失措退下。

寝宫内两个男子俱有着逸丽夺目之貌,丰神俊朗之姿。周遭无人,相峙而立,伶俜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场景,还思忖着她虽然是只鬼,但到底是只女鬼,接下来的场面大概可能也许理应稍稍回避一下。

然而她还在犹豫不决中,底下两人却忽然拔剑相向。

雨声太大,伶俜听不清底下的人在说着什么,只隐约看到两人表情俱是愤怒激动,两把明晃晃的剑,直指对方咽喉。

她好像听见皇上风雨声中唤:“沈冥……”

想飘下去再听得分明些,却忽然一声惊雷划过,伶俜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

谢十一懒洋洋坐在草垛上,眯眼看着悠远的天空上飘着的几朵碎云,金黄色的麦浪在秋风中慢慢起舞。

今年的庄子又迎来了一个丰收年。

远处传来陈婶儿铜锣般的叫骂,许是她儿子大牛偷吃了留着明天吃的玉米馍馍,又或者他家男人偷懒躲在草垛里睡觉。

谢十一扯了根干草放入嘴巴里嚼了嚼,没有任何味道。她将干草吐出来,看见陈婶儿追着大牛跑过来。

大牛昂头朝她咧嘴一笑:“十一,你在这儿玩儿呢?”

谢十一笑道:“大牛,你又偷吃你娘做得馍馍吧?”

大牛嘿嘿笑了两声,听到他娘跑来的脚步声,赶紧一溜烟钻进了麦田里。

陈婶儿见追不着人,抗着笤帚气喘吁吁在草垛前停下来,朝大牛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小兔崽子,有本事待会儿别回来!”

谢十一大笑:“陈婶儿,大牛不就是偷吃几个馍馍么?费这么大劲儿追他作甚?”

陈婶儿昂头道:“十一小姐,你是有所不知,我做得两簸箕玉米馍馍,本来是要送给您和太太的,哪知被这兔崽子吃了一半。也不知他那肚子是什么做的,装得下那么多。”

谢十一咯咯笑得更甚。

陈婶儿踮脚着脚张望了会儿,没见着自家儿子的影子,同伶俜说笑了两句,骂骂咧咧走开了。

等到陈婶儿的身影消失,麦田里鬼鬼祟祟钻出一张小黑脸,正是刚刚的大牛。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那凶神恶煞的老娘不在了,才彻彻底底从麦穗中冒出来:“十一,你整日在这里一坐做半天,到底想些什么呢?”

谢十一怔了怔,她想了些什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想她这辈子该何去何从?

没错,谢十一就是本已经死了的魏王妾谢伶俜,那次在皇宫上方飘荡失去知觉后,再睁眼,便回到了十岁这一年。

这一年她还跟祖母住在宛平的田庄上,还用着乳名谢十一。

从那日回来到现在,掐指一算,已经两月有余。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现在伶俜已经欣然接现实。

上辈子她统共就活了十七年,还活得悲催又凄凉,真是应了她爹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如今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实实在在是桩值得高兴的事。何况还是让她回到了在田庄上的日子。有疼爱她的祖母,有庄子上善良忠诚的乡亲,还有大牛这些纯朴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