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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100)

饶是向来从容持重的沈鸣也为着这架势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宁氏起来:“姨娘严重了,绫罗是我妹妹,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况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宁氏被他扶起来,眼眶已经泛红:“若不是绫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连累世子名声。”

沈鸣有些无奈地笑:“我本来就没甚么名声,不过是私藏个伶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父亲……”宁氏说出这句,有些欲言又止。

沈鸣皱了皱眉,试探问:“父亲如何?”

宁氏犹豫了下,叹道:“你父亲读书人出身,不知为何偏偏听了那化缘僧人的话。这世上哪里有甚么煞星一说!”

沈鸣怔了怔,又笑了:“父亲听信那些话也情有可原,若我不是煞星,怎么会有那天下名医都无解的怪疾。”

宁氏摇摇头,一时只是叹气,没有再说话。

沈锦走上前:“哥哥,这回都是我的错。”

沈鸣看向她,笑道:“你何错之有?见到弱小被欺凌出手相助,这是善良;听闻有人作恶要将人绳之于法,这是正气。要怪只怪这世道险恶,你一个深闺女子难免出个差池。往后遇到这样的事,切莫自作主张,至少也要找姐夫商量。”

沈锦一听到姐夫二字,脸上就羞红了几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一双熠熠善良的眸子动了动,掩嘴笑道:“先前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个冷漠寡言的,原来也并非如此嘛!这下我总算是可以放心出阁,将十一安心交给你了!”

沈鸣目光落在一旁一言未发,但面上一直浅浅笑着的女孩脸上。伶俜听了表姐这话,被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来,不知为何就有点羞赧,不自觉地垂下眼睛。

沈鸣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十一是我的妻子,我自是会待她好的。”

宁氏也笑开,又有些惆怅地叹道:“夫人若是看到世子这般出息,想必也该安心了。”

被人提起母亲,沈鸣表情道没甚么波动,只是试探着搜寻了一下记忆,但更往常一样,半点有关生母的片段都未想起。母亲过世时,他还不到四岁,兴许不是记事的年纪,但他向来是个早慧的,五六岁时在寺庙里读经书,过两遍就能倒背如流,可为何母亲没给留下半点记忆?

他对母亲的认知,全来自外祖父的讲述,在这座侯府中,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情深义重,从来不会有人提及沈瀚之的伤心往事去谈论母亲。

然而父亲的情深义重,却总给他一种是是而非。他想了想,试探问:“宁姨娘,我母亲她是个甚么样的人”

宁氏看着他那张与他母亲五分相似的脸,微微笑道:“夫人仁厚善良,待我们都是极好的。才学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说着顿了顿,叹气懂啊,“无奈红颜薄命。”

沈鸣又问:“母亲她当年是如何病逝的?”

宁氏闭了闭眼睛,陷入当年的回忆:“那时你父亲外放在苏中,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你母亲到了苏州,就一直身子不适,吃了两个月的药也不见好转,后来到底还是没了!”

沈鸣点点头,这跟他所知道的无甚区别。

宁氏又将目光落在她脸上:“你那时一直在夫人身边,待夫人一过世,你就生了场重病,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沈鸣笑:“原来如此!”

其实跟他知道的差不多,也许这就是真想吧。

宁氏又说了一些她母亲如何,这才道别。伶俜自然是留了下来。

比起姨母和表姐,伶俜对于沈鸣的感激,一点都不会少。这段时日心中的跌宕起伏,惶恐不安,终于尘埃落定。她知道,若是这辈子提前和沈鸣遇到,并且成了世子夫人,还不算甚么的话,那表姐活下来,便是命格发生了改变,定然是桩大事。

这彻彻底底意味着,这辈子的命运,已经跟上一世截然不同。

表姐没有死,沈鸣和她也就能活下来。没有甚么比这样的认知,更让人欣喜,以至于屋子里只剩她和沈鸣之后,她脸上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眉眼弯弯,嘴角扬起,一看就是高兴至极的模样。

沈鸣眉头蹙了蹙,笑着随口道:“这么高兴?”

说罢,折身进内屋更衣。

伶俜跟着他进去,见他要脱去身上的飞鱼服,忙上前自告奋勇道:“世子,我帮你!”

“你会伺候人?”虽是笑着这样说,沈鸣倒也没拒绝,只笑着伸开手。

伶俜确实没有伺候过人,不过她想着这也不是甚么难事,便笑道:“我会伺候世子啊!”

沈鸣本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即使是笑,那也是浮于表面的笑。听到她用略带稚气的声音说着这话,不免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