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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89)

徐达抽了抽嘴角,他很想说,姑娘,我姓徐,不姓登;名为达,飞黄腾达,不叫“徒子”这种磨磨唧唧的名字。

但他终究没说出口,因为那时候他想了很多事情:比如我中午吃烤肉时蘸过蒜汁,朱文正说,我嘴里那股味能够熏死蚊虫。

比如我的指甲缝里有黑泥。

比如我已经两月没刮过胡子了,此时似乎能够虱子在胡子乱跳。

徐达身上唯一亮眼的物件,就是系在脖子上的红巾。当时明教虽然已经被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三分天下,分崩离析了,不过军队还是都叫做红巾军,每人都戴着红巾。而徐达脖子上的那条红巾被他当手巾,满是汗渍、油渍和各种褶皱,惨不忍睹。

……徐达对着河面照影,此时的形象就是个土匪,还是别在美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等今晚跳进河水里洗一洗、把胡子刮干净了、青盐擦牙漱口、换上主公赏的那套新衣新鞋、戴上熨烫整齐的红巾,再表明身份吧。

半年后,主公朱元璋主婚,将大小谢氏分别嫁给了朱文正和徐达。

可是后来……

一抹红痕渐渐浸入白茫茫的雪色中,犹如一团明火燃烧,徐达明白来者何人,已然冷却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穿着火红狐狸大氅的女子举着一柄海棠红的油纸伞,大雪如堆云般卧在纸伞上,已经有瓦片那么厚重了。

纸伞罩住了头脸,看不清相貌,唯一露出来的,是一只稳稳握住紫竹伞柄的素手。

徐达初见小谢氏时的回忆开始和现实重叠,重叠在一只似成相识的手上。

伞柄渐渐往后仰,女子露出真颜,她脚踏着乱琼碎玉,明亮的眼眸似乎将所有的光芒都吸走了,亮的徐达都不敢与之对视,可是又忍不住去看她。

只是见面的一瞬间,徐达就知道,这就是徐凤,他和小谢氏生的小凤凰儿。

☆、第44章 父女对垒

徐达见到女儿,一肚子想说,可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姚妙仪看着风雪里的等候已久的“雪人”,说道:“外面冷,进去说话吧。”

徐达猛地回过神来,对啊,他历经沙场,不惧风雨,但是相貌和妻子谢氏有五分相似的女儿在风雪走了那么久,她肯定很冷。

“好。”徐达习惯性的接过紫竹伞柄,想要为女儿遮蔽风雪。姚妙仪露出的一只素手纹丝不动,说道:“民女不敢劳烦魏国公。”

徐达满腔热血,被这声“魏国公”浇了个透心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微霜”。妻子被刺身亡后,向来只看兵书的徐达也会背陆游的这首脍炙人口的悼亡诗,只是没想到相逢不识的是女儿。

进殿之后,徐达递给姚妙仪一个手炉,姚妙仪抱着手炉谢过。

徐达说道:“你就是凤儿,不要如此生疏客气,叫我一声爹爹吧。”

和表哥朱守谦单独相处时流过一场眼泪,此刻见到亲爹,反而没有刚才的激动了。姚妙仪暗道,我杀了你最信任的幕僚周奎,虽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罪魁祸首,一切与你不相干,可是事已至此,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父女亲密无间的旧时光了。

我和父亲之间,早已被无数条人命、猜疑,隔阂等分割开来,想要迈过这些深深的鸿沟,谈何容易!

姚妙仪说道:“民女不敢,当年旧事恐怕只有收养我的义父晓得一二,等义父回来与魏国公详谈吧,在此之前,民女只是一介医女。”

看着女儿生疏冷淡,似乎还带着惧意,徐达着急了,“不行,你现在就随我回瞻园,那是你的家,我一定会加倍补偿。”

姚妙仪冷了脸,说道:“魏国公是想强抢民女吗?”

徐达说道:“你就是我的女儿。”

姚妙仪反驳道:“如何证明?倘若我的父母另有其人,认他人做父,岂不是愧对他们的养育之恩?”

徐达默然,小时候的凤儿冰雪可爱,就像个玉娃娃似的,没有胎记和特殊的痣,妻子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更不提有什么疤痕。除了这张脸和妻子相似,还真没什么可以证明女儿的身份。

根据四皇子交代的,皇后娘娘派心腹去苏州等地寻访了小半年都无功而返,时间早已将一切抹去。

但不得不说,姚妙仪的话也有道理。徐达觉得奇怪,寻常草根阶层的人,只要有一线希望爬到权贵的地位,都会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不放,可是女儿为何反而把机会往外推呢?

父女连心,徐达本能的觉得女儿对自己的排斥,他苦思冥想,问道:“你在苏州城长大,当年我和开平王攻打苏州城时,你——是不是有家人朋友死于那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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