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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囚鸟(2)

作者: 若水未央 阅读记录

那天阿桃盘腿坐在西屋的蔓字炕上剪红纸,听纱窗外哥哥对大太监悄声说:“我妹妹……才十五岁,那楚皇已经五十了……能不能不嫁...”

“景国的郡主嫁给楚国皇帝,那可是下嫁,而且楚景两国是友好盟邦,嫁过去锦衣玉食不说,还有几辈子的尊贵体面,都统你就放心吧。”

大太监这般劝阿桃的哥哥。是了,除了阿桃被封为郡主,哥哥也被册封为都统,能到宫里当差。

“都统犹豫什么,难道要抗旨不成?”

阿桃这才知道要嫁的夫君与她皇帝叔叔一般大,再添两岁,都能当爷爷了。

这是干人事?

气得阿桃剪了两个像,一个老皇帝,一个大太监,而后铰个稀巴烂,长舒一口气,直挺挺倒在炕上,一瞬,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阿桃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拍了一巴掌,耳边听哥哥骂道:没心没肺,还能睡呢。

不睡还能咋地,阿桃嘟嘟囔囔,她非得起来理论理论不可,哪知炕太暖,翻个身,又睡着了。

要不说傻人有傻福。婚事正筹备着,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楚国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灵前登基。这次不嫁老子,嫁儿子了。

哥哥又帮阿桃打听,听说新楚皇气质佳,相貌好,有文采,并用了一个词,叫人中龙凤。

阿桃摸了摸自己嘴以上,鼻子以下的人中,一脸疑惑。

这日,刚过山海关,才晌午天就黑了,原上起了大风。风过两山低洼处,呜咽咽像是人在哭。黝黑的密林里蹿起来几只乌鸦,长着大嘴往天上扑腾,礼乐埋没了一大半,唯有唢呐听得人胆颤。

幡旗、华盖、彩绦都七零八落,人摇摇晃晃地站不住,哪还能行走,送亲使节说暂时停一停,大家如释重负,在一石壁后原地休息。

窗外的动静跟拉风箱一般,冷气吱呀吱呀地往车里钻,除了这点,余下安静地出奇。

“不对啊,”阿桃将窗户打开一点缝儿,朝外面看,竖起耳朵听,“我觉得有点阴森森的,别是有狼吧。”

“快关上。”罗姑裹着皮袄,嗔怪一句,将木窗关好,阿桃鼻尖冻得通红,粉团子脸一塌糊涂,新妆白花了。

真倒霉啊。罗姑翻了个白眼,寻思自己怎么接了这苦差事,多年的体面今次一点也没用上,居然被派到楚国去。

要说以前,中原确实是个好地方。但现在……那楚国……

罗姑嗤笑一下,脸上满是不削。她抱着炉子暖手,两腿一抻,仿佛她才是大爷,闲闲地打量阿桃,又嘲又怜。

这傻子是真傻啊,在长白山下黑水河旁待了十五年,半点不知外面的事。得亏不知道,否则她也会学那些上京的女孩,寻死觅活,说什么都不会嫁到楚国来的。

入夜,天气正是莫测变幻的时候,可风居然停了,队伍里生起火来,烤肉香味四溢,罗姑顺着肉香下车。

女婢呈上来的盘上有烤好的牛羊肉,罗姑接过来,眼睛盯着肉,问阿桃:“你不吃吧。”

阿桃刚摇头,罗姑拿手抓起肉,沾了胡椒面就往嘴里送。

这倒不是不雅,而景国大多数人就是这样用餐的。景国的元氏皇族不过三代,祖上说好听了是猎户,说难听了就是山里的土鳖。

比不上中原物华天宝,源远流长,所以要联姻嘛。

阿桃不吃,是因为听哥哥说楚国以瘦为美,她想穿那些华美精致的绣花衣裳,所以暗自定规矩,在山海关以北就使劲吃,过了山海关就减肥。

今儿是她减肥第三天,肉,罗姑可以吃,但这刁婆子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阿桃没忍住,在罗姑蹲在地上吃肉时,绕到背后踢了一脚她的屁股。

罗姑如同一个不倒翁往前栽,但又马上弹起来,嘴里念叨:“哎呀,好险,差点掉地上。”

她护着盘子里的最后两块牛肉,抓紧塞进嘴巴里,生怕有人会从她嘴里把吃食抠出来。

就这个空档,阿桃跳到车旁,哼着小曲仰头看星星,罗姑回头,鼓着一双眼睛,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罗姑问。

阿桃将腿儿靠在车沿儿上晃悠,天真地道:“你说什么?”

罗姑满腹疑窦,站起来去火堆旁继续割肉吃,阿桃捂嘴偷笑:“噎坏你。”她朝罗姑的方向吐了吐舌头,提着裙子往队伍后面走。

那景族传统的嫁衣上身是对襟袄,下身是大伞裙,裙边有一圈铁丝当裙撑,阿桃如同一个倒扣的海碗般走在月光里。

不过几步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阿桃手脚并用爬上石头,坐在上面眺望远处。

月前就春分了,绿草一夜更比一夜高,风吹过缓坡,草海像浪涌后潮推前潮,还有十几个大浪头飞快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