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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皆仇敌(4)

一方木牌竖在那,上书一排字——一株三玉,童叟无欺。

整个清河城的人饶是看在他那张脸想要来照顾生意,也要被这狮子大开口的要价给吓退回去了。

周遭没了多少人,时尘才停下步子,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容不渔一眼。

容不渔走到那花摊前,正忙着将花往架子上放,没把时尘的怒气放在心上。

“容叔。”时尘忍无可忍,“那些人明摆着拿你当笑话看,你还每回都搭理他们,嫌他们嘲讽得不够狠吗?还有今天那两个人,他们拉你入伙只是因为你那花粉,拿你当枪使呢,你怎么还傻乎乎地自愿被利用啊?”

时尘虽然冒险做诱饵也是吃力不讨好,但最后好歹能弄些东西回来,容不渔却不一样,他明知道自己化尘只会得到花,每回还要甘心被利用,这是时尘最气不过的。

容不渔将花摆完,回头笑道:“他们说几句又怎么了,别生气。”

时尘道:“我就是气不过,那种拿旁人的苦处当成笑话的人,自己过得铁定不怎么如意,你日后可千万别再搭话了,他们见你不理会,久而久之也便觉得没意思不会睬你了,听到没?”

容不渔柔声道:“好——那你买花吗?”

时尘:“……”

时尘气得险些把弓砸他脸上:“不买!”

容不渔却没听他的话,随手拈起一支梨花枝,驱蚊子似的一下甩在了时尘的脸上。

时尘被打得眼睛一闭,接着只感觉一阵花香扑鼻,脸上的刺痛仿佛瞬间消散了。

他再次张开眼睛时,容不渔正垂着眸看着手中的梨花枝,方才还欺霜赛雪的花瓣此时像是一瞬间枯萎了一般,枯黄得簌簌落在地上。

时尘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方才那些伤痕早就消失不见。

容不渔微微偏头,修长细白的手指竖起点在苍白的唇边,轻轻一笑。

“嘘。”

时尘顿时将惊呼声吞了回去,眼神依然不可置信。

他本以为自家容叔除了美一无是处,方才突然用花枝来为他治伤,土包子时尘前所未闻,开始思考容叔是不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能。

容不渔将花枝随手一扔,坐到了一旁缺了一只角的软椅上,懒洋洋道:“先赊账,下回记得还我钱,三个玉石,童叟无欺。”

时尘正在满心想着容叔会不会是个隐世高人,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险些被噎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隐世高人会面不改色地坑熟人钱吗?

容不渔躺在木塌上,正要闭眸睡觉,瞧见时尘还杵在那,不明所以道:“怎么了?还想买花吗?”

时尘翻了个白眼,想要拂袖而去但还是没走。

他在原地踩了沙地半天,才小声道:“容叔,那城界当真要破了吗?”

容不渔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几句话的功夫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鸦羽长睫垂下,在泪痣下洒下隐隐阴影。

他随手将长发拨到一旁的扶手上挂着,淡淡道:“清河城的城界每年都要破上那么几回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稀奇的?乖乖回去睡觉吧,这事儿自会有大人来处置的。”

时尘撇嘴:“清河城的大人一个个的,要么不务正业,要么作奸犯科,你瞧瞧那长街上,哪有什么人能靠得住?”

容不渔轻笑,指了指自己:“我啊。”

时尘:“呵,容叔,您还是歇着吧。”

容不渔:“……”

这倒霉孩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周遭燥热的南风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变了方向,隐隐还夹杂着丝丝寒意。

时尘闲来无事正帮容不渔把花架上的花按颜色摆好,乍一被风吹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看了看有些昏沉的天空,嘀咕道:“天儿怎么变了,要下雨了?”

容不渔似乎睡着了,没搭话。

时尘没怎么在意,正要继续摆花,城中央突然传来一阵幽远沉重的钟声。

一声,两声,连绵不绝。

时尘手里的花突然落了下去,在小憩的容不渔也倏地张开了狭长的眸子。

很快,那有些诡异的钟声幽幽停止,余音片刻才消散。

等到整整十二声钟声停止后,时尘呆怔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花,喃喃道:“冬日要来了?”

容不渔撑着手坐了起来,眉头难得皱了起来。

时尘转过头来,呆呆重复一遍:“容叔,我没听错吧,真的是冬日?”

容不渔点点头,道:“寒气已来,冬日快到了。”

他声音依旧不着调,但是平日里懒到骨子里的气质却悄无声息地变了。

冬日说来就来,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而随着方才那阵带着寒意的风拂来后,黄沙满地上却缓慢结起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