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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11)+番外

慕容天下是个明君,但不代表他脾气好,此次凡是借机会督促他立储的、编排二皇子及其母妃出身的、借题发挥诽谤二皇子居心叵测的,通通被他狠狠训斥并罚了俸禄,有严重者甚至官降三级。

朝上朝下、宫里宫外,流言一时纷乱起来。原本慕容岩去暗夜谷之前,朝中就有皇帝历练未来皇储的说法,这下见皇帝竟如此破例与格外袒护,众人更是言之凿凿,仿若那皇位明天就会落到慕容岩手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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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华殿上春意暖。

夜这时才刚落下,宫内四处华灯已起,无数的美貌婢女着了今年的第一套春装,轻纱飘飘、个个美若仙子,踮着脚在那廊檐阁楼之中轻柔优美的穿梭来往。

殿前有一支五六人的舞姬,挽了长长的薄纱,姿态妖娆,踏着那丝竹乐响的节拍翩翩的旋转。桃花开的正是酴醾,落英缤纷,身旁的侍女上前来斟酒时,袖间不意带下一片粉嫩的花瓣,飘飘转转落在了慕容岩指边,他捻起,温柔一笑。

宴这时已接近尾声,皇帝已有了几分醉意,正把酒与在场的几名老臣闲话当年,说到战场之上惊险之处时,堂下一片赞叹呼叹之声,慕容天下随即拍案大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比起那年青州之战,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以一万兵马抵挡住贼子十万大军整整十日!最终朕与纪霆,前后包抄夹击,将那十万精兵装备的贼子杀了一半、缴了一半!何其快哉!”

说到这里他正神采飞扬,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黯然一叹,望向右手边的慕容岩,哑声感慨道:“岩儿的母妃……也就是那时病重的。前方战事太过吃紧,朕是一步都不能离开,最终也未能赶得及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此事,实乃朕这一生一大憾事啊!”

慕容岩闻言垂下了眼,半晌低声回道:“是母妃福薄。”

慕容天下听他这么说,一时更是神伤,不由得一声长叹,“要是她今日在的话……该有多高兴。”

她会为她的儿子高兴的。就像纪霆将白虎令传给纪南时说的那番话是一样的道理:江山与皇位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有青龙令才代表了慕容天下自己,它传承的是一个父亲最大的骄傲。

母妃,孩儿是父皇最大的骄傲呢,您若是在,该有多高兴?

姚宫里很安静,正殿之前一大片桃树林之中,慕容岩席地而坐,倚着一棵桃树,披了一身的花瓣,正仰着脸微微的笑。

这是他母妃姚贵妃生前居住的宫殿,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大夜皇子凡年满十六者,皇帝会在宫外另赐一处府邸,他则因为母妃去得早,十四岁就自请出宫了。

这之后姚宫一直空着,慕容天下感念姚贵妃温良恭顺,并未将它赐予他人。

年年桃花开时,慕容岩都要回来这里一趟。

母妃生前最爱桃花,这片桃树林就是父皇早年特意赐下给她的,极得母妃喜欢。小的时候母妃常抱了他在这林子里玩,有时父皇下了早朝过来,蒙了眼陪他们母子俩捉迷藏,那时他已经开始学武,玩得兴起,挽了袖子蹭蹭蹭的爬上树,母妃吓的失声叫起来,父皇便连忙勾手将他抱在怀里交给母妃——谁敢真的蒙住皇帝的眼睛呢?

不知不觉间,一转眼母妃已故去快十年了。下个月二十八就是她的生祭。

母妃,快了。慕容岩望着满天摇摇欲坠的漂亮星斗,喃喃低语,孩儿很快就能让您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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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时已是深夜,慕容岩没有坐车,因为去了趟姚宫的缘故,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带,只一人一骑,不急不缓的往宫门方向去。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另一阵的马蹄声,慕容岩没有回头便扬起了嘴角,等那人夹着几十年不变的药香赶上来,他侧头轻笑:“舅舅。”

来人四十开外,神情沉静,目光坚毅柔和,面上有医者才有的慈悲宽容面相,他身着太医院的医正服,宽袖衣袍,行动之间药香萦绕不去。

慕容岩是风流俊俏、颠倒众生的长相,而他唤作舅舅这人却眉眼温和,没有给人一丝压迫之感。可这时他一笑,就显得与慕容岩有几分相像了——慕容岩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原来是随了他母妃姚氏的。

“刚才在宴上远远的看,殿下这回似是瘦了,也黑了一些。”姚远笑着说道。

“恩,这一路风吹日晒,可不好走。”慕容岩意有所指的低声调侃道,听的姚远眯了眼,略微一顿,接着便不由得嗤笑出声。

甥舅俩说话间到了宫门前,当值的官兵见是二皇子殿下与姚国舅爷,殷勤不已的跑来开了宫门放行。

出了宫门那二人便打马快行,并肩疾驰,看起来似是许久不见切磋骑术——大夜的男儿都是在马上长大的,这样的切磋叙情,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那马上二人却在呼呼风声里,以内力不断传音入密,姚远问道:“剩下那人可是找到了?”

“未曾。”

“那位纪小将军,竟不是他吗?”

“我也原以为就是他……路上多有不便,我未来得及仔细探究。舅舅可方便入纪府一趟?这事,需得有他生辰八字才好仔细推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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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纪府上下热闹极了。

纪东前几个月去了前线打仗,不在上京。纪北与纪西昨夜轮值回不了家,今早在军营里跟过了早操,立即便心急慌慌的赶了回来。

进了府后兄弟二人直扑后院,纪南那时正在院子里与小离玩耍,那两人一进来,不由分说先将她抬起来,“喔”一声大叫着,使力往上高高的扔去。

纪北纪西常年在军中,力气极大,手上又是故意使了内力的,纪南人小巧,这一下被他们扔的极高,差点飞过了围墙去。底下小离吓的失声尖叫不断,纪南却半空里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稳稳落地,起身笑骂道:“你们两个!”

虽不是一母所出,纪家四个“儿子”之间感情却是极好的。大哥纪东最是稳重,纪西老实厚道,纪北则顽劣爱闹,纪南……恩,纪南长得最好看。

叙过了久别兄弟情,纪北笑眯眯的捏着纪南的脸,啧啧有声的感慨:“老二你看,咱们小四五年不见,是不是比小时候更要细皮嫩肉了?”

纪西老实点头,“是更好看了。”

“我说,是因为大娘比咱们娘美的缘故吧?这小子长的,比咱们三个都要好看一些。”纪北摸着下巴感慨道。

纪南正想说当心被二娘知道这话你又挨打,忽的眼角一跳,只见艳阳公主已从屋檐下直直冲了过来,她这时连嬷嬷都不用扶了,颠颠的跑过来,不由分说,铺头盖脸的就把纪北给挠了一顿。

这下院子里炸开了锅,纪霆和王妃本在里屋,听到外间吵吵的声响出来,就见艳阳公主又闹上了,追着自家儿子一个劲的打,她头上华丽的金步摇歪在了一边,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的,滑稽可爱。

“你带孩子们先去营里吧,你们都在这里,她更下不来台了。”镇南王妃招来倩姨问过缘由,转头轻声对纪霆说。

相处了几十年,她比纪霆都要更了解艳阳公主。

纪霆轻点头,又低声把刚才商量的事情嘱咐了一遍:“……练武之人本就骨骼发育比寻常人慢些,况且小四的身体……慢一些对她也是有好处的。你别太担心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知道了,我没事,”王妃轻叹了口气,“是我欠考虑了,姚医正华佗转世,医术高明,若被他诊脉发觉了不对,可真是要糟糕了。好在,还没和他说起小四的事呢,等他来我不说就是了。”

纪霆放心点头,这才走进院里,一声轻喝,那厢正劝架拉架闹成一团的纪西纪北纪南三个,立刻瞬间就停了下来,纪北将他娘轻轻一推,两个精奇嬷嬷连忙上来扶住。“兄弟”三人迅速整理仪容,然后排列成队,跟在纪霆身后,往外走去军营了。

纪府下人这时正巧引了客人前来,一个小丫鬟率先跑进去禀报镇南王妃:“王妃,姚医正到了。”

“哦,快请他进来。”说罢,王妃亲下台阶去扶那艳阳公主,“好了艳阳,与自己儿子还有什么计较的呢?纪北调皮,回头叫他父亲教训他吧。你进来我屋里坐一会儿,前些天你不是喊说胸口闷?正好姚医正来了,让他给你瞧瞧……”

艳阳公主犹自叉腰气喘不已,被王妃这么温柔一劝,又自觉委屈起来,帕子掩了面嘤嘤的哭……她们往里去,小厮引了姚远正往这边来,恰巧遇上纪霆与他三个“儿子”,姚远微笑着与他们一一见过礼,目光在最后的纪南身上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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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妃依旧是老毛病,继续吃调理的药即可。艳阳公主则是心与肝火皆旺盛,姚远开了个清火的方子,又嘱咐她万事看淡些,却险些被她拉下脸来训斥一顿。

从纪府出来天已黑了,他便没有再回宫中太医院去,而是顺道去了两条街外的二皇子府邸。

书房里很静,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是安神香的灰掉下来一整段,跌在了香炉边上,立刻飞散成微末。

书桌上铺叠了许多已写过的宣纸,纸上有的画了精巧细致的星相图,另外有一些则是姚远看不懂的复杂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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