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撚青梅(105)

作者: 肥柴 阅读记录

梁植觑了觑眼, 坐起身与周双白耳语, 将自己当年所知倾尽告知。

原先, 周双白前世其实对于梁淑甯的身世也曾有过怀疑。当年甯儿于宫中身故何幽有脱不开的干系, 那年太子轸刚刚即位根基尚浅,一向鹰视狼顾的幽王自然伺机而动, 头一桩便是要挑拨周双白与太子轸之间的关系, 从何入手?

自然要从周双白身边之人下手,他孑然一生府中又无妾室,身边离得最近的, 只有梁淑甯这么一个妻子,若是无故在宫中遇害,周双白如若真看重她, 这帐自然会算在这新皇帝身上,这也是何幽喜闻乐见的。俗话说避实击虚,周双白是国之利器更是何轸为数不多的依仗,而梁淑甯只不过一小官之女,取其性命看在何幽眼里宛若碾死一只蝼蚁,若是因她使得周双白与何轸心生间隙,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只可惜,何幽算错了周双白对于这个女人的重视程度,彻查之下事迹果然败露,次年他麾下亲军便被覃家为首的平叛军杀得片甲不留,此事后何幽也因谋逆之罪被送上了断头台,可临死前他却隐约觉出了这事中的蹊跷,因为那日宫中想杀梁淑甯的,并不止他手下一队人马。

周双白严查此事,自然不会不知悉其间可疑,她在宫中遇害那日正是何轸诱导倪若邀淑甯入宫,这或许尚能算作巧合,可此事后倪若于宫中大病一场,不久便被人发现意外落井,周双白知道那是何轸下的手。可这倪若背后的倪家与手握兵权的覃家是表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什么让何轸宁愿冒着得罪覃家的风险,也要杀倪若灭口?

倪若落井,对外宣称不过意外,联系起前些日子邀闺中密友入宫却害得好友意外身故,这位若嫔娘娘伤心欲绝,一时想不开行了寻死的念头,尚且能说通。再说世代忠君卫国的覃家再是不满,也绝不会因为一个表小姐之死,胆敢将手脚伸进宫里来,此事何轸若不下令彻查,就只会石沉大海渐渐平息下去。

何轸或许是为了借何幽之手激怒周双白,替他铲除这个祸患?也不会。周双白当年既已择一主而栖,况且那何幽生性残暴不得人心,周双白没有这个必要再倒戈相向,平叛除乱诛杀何幽迟早是顺势而为。而何轸作为太子,看似谦恭隐忍多年,如今既已成功登顶袭位,因何事会这般心急?

极有可能,是梁淑甯这个人的存在于他来说,是一个比何幽更大的威胁。

前世周双白也曾怀疑过她的身世,只是苦于是年冯家外祖与跟在冯嬷嬷已逝,唯一得到的线索便是梁淑甯为冯家远亲之女,后冯氏举家迁出京城,线索更是微乎其微。

而据狱中梁植所言,与前世他所知道的那些所差无几,虽证实他原先所掌握的并非虚言,可整桩事情好似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周双白抬手轻揉了揉眉头,今日他刚从擢升的贺宴上起轿回府,酒意渐盛。

前几日因彻查青州一事,又昭雪不少当年沉积的贪腐之案,吏部侍郎周双白立下大功被圣上看重的同时,也感念他身为当年被冤枉的周黎之子,仍能心之所向以仁为先,为生民立命,故擢为吏部尚书。而此时何幽正有意拉拢他,特为其摆了贺宴,周双白宴上饮了几杯入腹,目下立在梁府正门处那块牌匾之下醒酒,不对,这京中哪还有什么梁府,那烫金大字分明写的一个周字。

不知是因着酒意还是别的什么,周双白觉得心头憋闷,长腿一迈还是到了她的院里。认秋跟润夏瞧着周双白来,立马都识趣儿地下去了,方才给梁淑甯打来洗漱的水刚被搁下,铜盆里漾起的波纹还没平整,这屋里转眼就剩下这两个了。

梁淑甯心说还好方才没先将衣裳脱了,其实他这么大剌剌地进来于礼不合,先前梁植还在,她同他尚且能算作兄妹,如今青州案真相大白,他俩之间说好听的叫形同陌路,说难听点那就是不共戴天。京中各大世家瞧着,也很纳闷这位年轻有为的尚书大人到底心里怎么想的,就这么将杀父仇人的亲眷养在在府里,心无半点芥蒂的样子,到底是非常之人不能以等闲眼光相之?

梁淑甯理了理衣襟,偷偷吸了口气走过去,挨着周双白半远不近的架势,“哥哥怎么这会儿来了?”说完才觉得不大妥,她现下哪儿还能唤他一声哥哥,这心里简直虚得狠,万一得罪了这位周尚书,因着梁植迁怒于她岂不是冤枉死了。说实话,教她没想到的,是周双白居然会为了梁植在圣上面前求情,免了死罪只流放关外去了,也算教她这个父亲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见周双白不答话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又偷偷瞧了他几眼,才发觉他两颊边稍稍泛出些薄红,屋内隐约萦绕着酒气,原是醉了。梁淑甯有些手足无措地立着,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我去绞块帕子来给你擦脸罢。”说着就去铜盆里浣了一把,手上的玉镯子敲在盆沿上,碰出几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