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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3)

作者: 慕糖鹑 阅读记录

青春期伊始,他已经清楚地给自己定了位。在一起长大的三个男孩子中,段维庭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幸运儿,拥有被天使吻过的脸蛋以及令他望尘莫及的“海拔”;而尚翼州留给他的童年阴影,更在不知不觉间绵延至今。他的那学霸头脑、漂亮的成绩单、据说高达二百的智商,自小就被父母当教科范本一样在饭桌上歌颂不止,并且时时都要伴随一种“生儿当生尚翼州”的神情与期冀之态,让他一度在家中抬不起头。论美貌,他不及段维庭;论才华,他不胜尚翼州。所以他另辟蹊径,在丰富的感情史这一项栏目上,拔得他们三人头筹,并成功地找回属于男人应有的自信。

他常常这样对另外两位发小说:“我能够在你们两个天使般的光环下健康茁壮地成长至今,已经拥有了绝大多数人所不能及的心理承受能力。你们最终没有失去我这个朋友,实属不易,是你们的荣幸。”

虽然听起来有些欠揍,可段维庭心中明镜一样清楚,他说的不无几分道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能够拥有一丝感同身受——关于这种在与他人的比较中而获得的自卑感。他欣赏饶中飞品性中的乐观与义气,而对于尚翼州本身的自律与对原则的坚守,他产生的是一种由衷的钦佩。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向尚翼州问出过这样一个问题:“你是一个自信的人吗?”

可关于问题的答案,段维庭至今没能获知。

因为尚翼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不想参加的饭局、不想维持的人际关系,他是会选择率性而为的。对于这一点,段维庭思考的结果有二:一是尚翼州本就冷峻的品性;二是他与之匹配的资本。在段维庭的认知里,一个人活动的自由度总是与他所处的社会地位、所积累的个人财富呈正相关关系。尚翼州自小拥有过人的学习本领,加之他后来的成长岁月中,对于这种“上帝之馈赠”的感恩与珍惜,所以他理应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这种成功足以弥补他因古怪的性格所致使的社会缺失。不仅仅是青春,他的一生都将是克制与自由的矛盾体。

段维庭却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在经历了青春期的平淡与对爱情的后知后觉后,他已经注定要成为一个社会中人。与饶中飞本性使然的自然社会交际不同,与尚翼州习惯独处,甚至偶尔回避社会交际的习惯更不同,他在经历了后来的种种人生变故后,完全被迫把自己悉数奉献给了无数种的社会关系中。他热爱世界的繁华与浮夸,也再离不开女人。

所以对于饶中飞的自我陈述,他深表理解。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暗自对自己所处在圈子中的位置有所衡量,他有,饶中飞也有。只不过他有些狡猾,他从不会将这些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大概率出现的思绪公之于众,那样只会让他觉得难堪,像私密部位遭受了众人观赏一样别扭。后来当他意识到尚翼州在这方面的伪装并不亚于他时,他竟一下获得一种释然——与其说是狡猾,不如说是因为各异的品性,这种品性又关乎一个人的成长经历。

他觉得奇特也好笑。

按照世俗的规定,他与饶中飞绝对是属于同一类人:青春期垫底的学习成绩、多少叛逆的性格、与学习无关的兴趣都将被贴上“不学无术”的标签。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看,段维庭始终与对方保持微妙关系的人,却是一直头顶学霸光环的尚翼州。这点尚翼州也拥有同样清楚的感应:两人之间偶有交叉的心灵闭塞的一角,始终不会被外人所知觉;段维庭的聪明也许与学习无关,但他却绝对算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甚至,尚翼州一直保有这样一个想法,似乎这世界上能让段维庭感兴趣的东西极少,比如学习就是其中之一,可事实证明,在他少有的感兴趣的一类事物中,他都坐到了金字塔的顶端。

果然,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第 3 章

关于这次冲动的杭州之旅,段维庭最大的感受是一种出乎意料。他自小习惯了北京城的喧嚣与紧张,竟是在这时,在杭州这座历史名城里,令他体会到一种由心的宁静。他嘴上非常不愿意承认,可内心已被它丰富的人文、秀丽的山水给折服,一如历代文人所描述的那样,它的美是含蓄中夹带着治愈的力量。这与他熟悉的北京、郑州都有所不同,它们或是庄严肃穆、或是正经严谨,也都绝对与婉约不沾边。

但他还是依旧讨厌着这座城。即便它的空气有多么清新,可呼吸进入他的肺里,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肺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这样劝服自己,男人因为佳人所受的委屈都是可以被谅解的,毕竟人生就是这么一个有得有失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