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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590)

作者: 须弥普普 阅读记录

他寥寥几句话,先说傅皇后欺君,又说周承佑私下勾结朝臣,当真把周承佑吓出一身冷汗,忙伏地请罪道:“儿臣决计不敢!”

周弘殷哪里肯听,复又冷笑道:“你惦记郭保吉,郭保吉一般也惦记你,听闻他时常在军中同下头士兵说太子仁厚,便是天子不当用了,换得太子上台,更能给他们好处——你平日里,就是这般收买的?”

如果说周承佑先前跪地磕头还有几分做戏的话,此刻却是惊悚至极,疯狂以头抢地,仿若自己的头不是血肉做的,一面磕头,一面辩解道:“父皇!儿臣安能有那等心思……”

他还要继续说,周弘殷却无心再听,道:“你有没有那等心思,只你自己心中清楚……”

正说话间,却听外头有人敲门,那敲门声十分犹豫,其中却又有些急促。

周弘殷虽是气得厉害,却也晓得必有要事,扬声问道:“何事?”

那殿门倏地被推开,一人几乎是滚得进来,跪倒在地,也不敢抬头去看殿中情形,更不敢去看周承佑,只双手捧着一份奏章,颤声回道:“陛下……银台司收得翔庆军中密探来信——郭监……乱臣郭保吉,反了……”

他不但声音颤颤巍巍,口中说着,额头上已然全是汗,阳春之时,背上竟是湿得透透的。

***

翔庆城的州衙当中,郭保吉一手搭在谢处耘的左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道:“你娘为周弘殷所杀,大丈夫不报母仇,谈何立足于天地?”

谢处耘决眦将裂,手中早将全是田地契的厚信封捏得皱巴巴的,有那么几息功夫,脑子里空荡荡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竟是听不到外头一点声响。

郭保吉的话隐隐约约在他耳边飘,可是飘来飘去,依旧辨别不出其中意思。

郭保吉复又道:“而今家中只剩我你父子二人,但凡你有那一点血性,便不当如此做派,母仇不报,又有何面目作此行状?!”

他一声大过一声,到得后头,如同雷击。

谢处耘却仍旧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手里捏着那信封,将头低着,双目无神,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裴继安原本站在一旁,此刻却是上前拦道:“监司,不如先叫处耘静一静。”

郭保吉双目通红,厉声喝道:“他娘只他一个儿子,死也要把历年积攒的东西给他送出来,他还有脸静一静?”

然则喝完之后,他倒是忽然冷静下来,喘了几口大气,慢慢靠回后头交椅上,挥了挥手,道:“你带他下去吧。”

裴继安并不推辞,拖着谢处耘就往外走。

谢处耘就像是个牵线木偶,自己不会动,一被扯着就动了起来,只晓得木然往外走,踢了什么,撞了什么,全然不知晓,一心只会护着手里头廖容娘给他拼死送出来的信。

两人一走,留在公厅当中的郭保吉就按着眼睛,仰起了头,只过了两息功夫,起身去角落里取了毛巾擦脸擦眼,平静了一会情绪,连一刻都没有休息,便叫门口将外头候着的人一个一个放了进来。

来人几乎全是翔庆军中得力干将,一进门,便有人大声喝道:“翔庆如此情状,我等将士在外拼死冲杀,那狗皇帝在京中吃喝玩乐,求那劳什子长生不老之术,还诬监司通敌叛国,竟至累及家人,监司,我们反了罢!”

这话一出,就如同点燃了鞭炮的引线,一个接一个地往下炸了开来。

“监司,我们反了罢!给夫人同两位少爷报仇!”

“天子昏庸,当有能者为之!”

“我等虽是臣下,却也不是天家养的狗!”

“反了罢!”

“西贼就在旁窥视,那狗皇帝不是说监司率着我等投敌吗?若非我们死守,西北不知已是乱成什么模样,既是他认定了我们叛国投敌,便叫他看看什么叫叛国投敌——而已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让开一个口子,那些个西人就能长驱直入,打到京城去,等进了福宁宫,才好叫那狗皇帝才晓得什么叫叛国投敌!”

“监司,我们反了罢!”

眼见众人一声一浪接过一浪,人人都要反,人人都跃跃欲试,郭保吉却并未答应,半晌之后,复才开口道:“陛下并非日日如此,此番行径,乃是受了奸人蛊惑——我翔庆军一军上下俱是光明磊落,忠烈双全下,不当为了我失了气节,更不能叫西贼再犯我大魏一步!”

又大声道:“陛下既是差人来押解我回京,我便叫来人带信回去——谁人今日诬陷于我,害我妻小,他日我将百倍还之!”

再道:“不清君侧,我誓不为人!”

他中气十足,句句话都从胸腔出震得出来,其中正气凛然,激得满屋子人都激动起来,个个热血上涌,不是跟着叫道“清君侧!”,就是喊“百倍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