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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417)

作者: 须弥普普 阅读记录

那人不成想自己辛辛苦苦打听来的秘辛竟会被懒坐在屋子里的人质疑,登时心头火起,比自己被人质问还要气恼,冷笑道:“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你自家做不到,不代表旁人做不到!之前京中人人趋之若鹜的《杜工部集》,年头满天下哪个读书人不曾听说?就是那裴继安在宣县公使库时做出来的筹银的!”

“当日郭保吉要给雅州供银供粮,下头有几个县不肯出力,全靠这一部书卖得好,听闻大卖十余万部,后头宣州修圩田堤坝的时候,压根没用朝廷调拨,全是当地自筹,其中多是那宣县公使库里来的。”

“好似郭保吉没去宣州时,那裴继安在当地州县衙门里就已经顶有名气,他联合十三州县做银钱粮谷人力互换,年年一旦遇得纳粟徭役,与之联合的州县都轻松得很,下头民怨都能少一大半!”

他说着说着,仿佛已经置身茶楼酒肆,变成了一个说书的,又道:“那圩田也是姓裴的出的图绘,他那爹你们或许没听过,他那叔父,你们却应该都有听说——正是当年投河那一个裴七!”

“越州裴家,谁人不知道?还用你提醒!”有人就插嘴道。

另有人也叹道:“裴家当真不容易,出过多少人才,而今好似就剩这一个了罢?若是当年……”

“闭嘴吧,什么话都敢说了!你敢说,我却不敢听!”旁人连忙将他拦住。

一时屋子里人人都感慨起来。

又有人道:“果然各人生各种,你看那裴继安,裴家都落魄成什么样了,有那裴七郎前车为鉴,裴家一门科考之路全断,他竟是也能由吏转官,另摸出一条道来。”

“话虽如此,得个小官容易,将来等品职上去,若是通了天,未必是个好下场……”

裴家十代为官入仕,有名有姓的人事迹众多,此时屋子里全是读书人,个个都自书上见过,晓得这一门的事迹数上三天都数不完,却不想偌大一个世家大族,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一同唏嘘了许久。

有人便道:“怨不得方才见那裴继安,一表人才,难得的是并无半分傲气,那傅令明与之相比,才真个是叫做高下立判!”

“世家还分真世家与假世家,傅家不过这三四十年起来的,一股子暴发气,同那百年氏族如何能比?听闻越是底蕴深厚的,为人越是谦和,处高处不骄,落低处不馁,正所谓大家也!”

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踩低捧高,可有时候这话又要倒转过来,叫做踩高捧低。

那高者如果与自己并无干系,又得了许多好处,难免遭人眼红,寻常人见了,样样都要挑出不好来,说他这个嚣张、那个狂妄,可低者正因低,左右触及不到自家利益,同情一番,还能显出自己怜悯之心来,正是惠而不费。

此时傅令明同裴继安正是一高与一低。

傅家正在势头上,一来就又插队,那傅令明虽然并无什么盛气凌人的姿态,可在旁人看来,自然还是不悦,而裴家落难,裴继安方才又礼貌非常地进来问好,多少叫人生出好感来。

众人其实不过道听途说,此时倒是真情实感地在此乱夸了裴继安一通,又贬低傅令明一回,谈了一回天,有人便提了个话头,道:“郭保吉去翔庆,自是为了西边战事,只他怎么只给下头人荐官?却不见他那儿子踪影?”

“哪里不见,听闻有个长子一样是得了荫庇的,好似今次是转官回京,去了学士院。”

听得“学士院”三个字,是个人都生出不解来。

“去学士院做什么?郭家又不是科举出身的,他家好像没有儿子得中进士,当真想要给儿子铺路,应当要带去西边才是,便是不带去西边,也该帮着挪个好差遣,学士院里除了修书卖纸,还能得什么好处?”

“不是我看不起郭家的,打仗他那一支自然是厉害,拿笔却不行了,学士院里头便不是一甲出身,多也是二甲前列,他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去凑什么热闹?更何况郭家人在政事堂又说不上话,去得再久,也只能熬资历,难道要在学士院里头抄书抄到老?”

有人就故作神秘地道:“我好似听得有人说过郭家那个长子的事情,像是郭保吉怕他惹事,强要压着,只好安排去学士院,抄书总不至于会抄出什么罪过来罢?”

“几岁的人了,还怕他惹事?你莫不是在此处久坐坐傻了罢?”

“你晓得什么!传言是个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当日宣县修圩田堤坝,他那老子要去筹钱,给他去催管下头县镇事,谁料得竟是同外头人站在一处,回来对付自家做爹的了,我有个识得的同乡正好去那建平县中巡视,从头看到尾,回来同我笑了半日,只说虎父犬子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