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被这些流民吓破了胆,终日躲在房里守着一屋子的珠宝惊恐哭泣。她近来身体抱恙,顾君如唯恐将她吓出个好歹来,只得寸步不离的守着。
是日晌午,青霜熬了一锅鸡汤给顾君如送来。趁着周夫人休息,顾君如将她叫到一边悄声问道:“前边怎么样了?”
“听小丁说,那些流民还在门口守着。不过娘子放心,二公子已经带着管家到外面去了。有他在呢,那些人翻不起天来。”周羡渊虽然年幼,却好歹也算周家的少主人。这种时候有他镇守,那些守门的下人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这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呢,老夫人平时不拿二公子当个人看,关键时刻,却还得指着他给周家冲锋陷阵,真是不公平。”青霜噘嘴,似乎也有些为周羡渊鸣不平。
“是啊,阿渊他活的不易。”顾君如感慨一句,复又嘱咐青霜:“一会你去前庭看看阿渊,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量力而行,能挡则挡,实在挡不住,就由着那些人闯进来。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丢些财物也没什么大不了。”
“您这话叫老夫人听了,指定又得挨骂。”青霜小声抱怨了一句,转身跑出了门。
顾君如喝了鸡汤,复又回到里屋坐着。得知周羡渊在门口守着,她心里竟没来由的踏实许多。本打算躺在塌上小憩一会,没成想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听见庭院里一阵嘈杂。屋内漆黑一片,唯有墙角的一只火炉在徐徐燃烧。发现周夫人不在屋里,顾君如吃了一惊,一边唤下人一边往门口跑。
掀开帘子站到门外,这才发觉悦心居院里站满了人。有一半是府里的壮丁,余下那一多半则是些穿着铠甲手握□□的兵士。内院很少进男人,猛然一下冒出这么多个,也是将顾君如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见她一副惊恐的模样,有人快步从人群中走出来。用身体挡住顾君如,皱着眉呵斥道:“外面冷,快进屋里去。”
“阿渊,这是怎么了?”顾君如四下扫望,仍旧没见到周夫人,故而也就站着没动。
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从周羡渊身后露出来,亲昵的搂着周羡渊的肩膀,那人极是没个正行的说道:“也没怎么,正巧着本少爷带兵路过沙县,便及时的出面解救了你们。今日有幸见到本小爷的风姿,幺哥儿啊,你是不是感动的想哭啦?”
将肩上那只胳膊甩掉,周羡渊极为平静的回了一个字:“滚。”
“你个死鬼,受伤了……”柳英做捧心状,佯装踉跄的转身离去。
“柳英怎么又来了?”看着柳英身上那套银甲,顾君如好奇的问。
“他家兄长去战场杀敌,柳伯父有心想要历练历练他,便封了个校官,命他往边关押送粮草。沙县是去边关的必经之路,故而才会出现在这里。”见顾君如不肯进屋,周羡渊也没再坚持,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来,体贴的披到顾君如肩上。
坦然受了周羡渊的照顾,顾君如顺势拢了拢衣襟,认真的点头道:“如此,理当感谢他。”
周羡渊却不怎么领情,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用理他。”
正说着话的功夫,周夫人带人从院外走进来。这一次见到柳英,态度是发自内心的亲热,拉着柳英的手感激道:“柳小郎能赶走那些贱民,保住了咱们一府的平安,可算是我周家的恩人。今日说什么也得留下来好好吃一顿晚饭。适才我已经吩咐厨房了,好酒好肉都准备上,这院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留下来吃宴。”
一席话说出口,立刻换来一阵欢呼。柳英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扭头吩咐百夫长带人去宴厅候着。
那些当兵的离开之后,悦心居总算安静下来。顾君如搀扶着周夫人进了屋,婆媳二人坐在一处叙话。商量完晚宴招待事宜,周夫人沉默一瞬,忽而说道:“刚才辛大夫来找我,说是绯檀好像有喜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顾君如毫无心理准备,愣了好半天,才茫然的说了一句:“怀孕了……那是好事啊。”
周夫人点头,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确实是好事,阿鱼有后了。”突如其来的喜事冲淡了愁绪,周夫人仿佛一下子又年轻了几岁,拉着顾君如嘀咕道:“这下子可要紧着准备婚事了,好歹这孩子生下来,他生母也得有个身份。还有那聘礼似乎也少了一些,明日再去私库挑几样顺眼的,再叫丹朱给送过去……”
她这厢嘀嘀咕咕,顾君如却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绯檀怀孕对周家来说确实是一件喜事,然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又逢着乱世,这喜悦能维持多久还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