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寒凉,甚至有些刺骨。顾君如忍不住叫了一声,慌忙将手撤回来。
想到周羡渊如今还是个孩子,竟然就要遭受这般折磨。顾君如心理发酸,伸手将水盆拽到自己面前来,心疼的道:“水这么冷,你快别洗了,阿姐替你洗。”
“别动。”周羡渊兀自低着头,将水盆拽回原来的位置,仍是认真的搓洗。
顾君如拗他不过,只好乖乖的蹲着。未几,忽然听到周羡渊肚子里传出一声极轻的响声。看样子,他晚上应该还没吃过饭。
猛然想起自己手中就有吃食,顾君如连忙低头将油纸包拆开,徒手捏出一块鹿肉,殷勤的递到周羡渊嘴边:“张嘴,啊……”
周羡渊嫌弃的看她一眼:“你脏不脏。”
“溜出来的太急,忘记带筷子了。”顾君如撇嘴,她好心好意来给他送吃食,谁能想到竟撞见这般惨状,俩人吹着冷风,竟然连双筷子都没处找。
“我出门时才洗过的手,真的不脏。不信你看。”为了证明自己双手真的干净,顾君如脑瓜子一抽,竟然直接将那块鹿肉送进自己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感叹道:“嗯,真香。”
周羡渊气的额角直抽,张了两回嘴,却是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那鹿肉的香味从顾君如手中阵阵传出,周羡渊闻到之后越发饥饿了,趁着低头洗衣服的功夫,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幸亏顾君如良心发现,自己吃了一块之后,马上又捏出一片送到周羡渊嘴边。
周二公子这回也没空嫌弃这嫌弃那了,轻轻将顾君如手中的肉叼住,极其文雅的咀嚼起来。
见他总算肯开口吃东西,顾君如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油纸包悉数放在井沿上,一一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喂给周羡渊吃。
在此期间,周羡渊洗衣服的动作倒是没停。眼见着就要入夜了,他得赶快干完活,好回房间温习明日要学的功课。
顾君如眯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周羡渊小小的、瘦瘦的一只,做起家事来神情专注,一双细眉微微蹙起,薄唇紧抿,仿佛在跟谁置气似的。
同样是兄弟,周羡渊并不像周羡鱼那般温婉如玉。相反的,他剑眉星目、嘴唇削薄,面相看起来有几分刻薄,眉宇之间仿佛阴郁着一层戾气。
不过前世他倒是待顾君如极好,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总是憨憨的笑着,每每遇见就会唤她一声阿嫂。
想起前世那些事,顾君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前世的周羡渊性格憨厚耿直,便是后来被她那样欺负,也从未甩过一次脸子。
为何眼前这个少年版的周羡渊,竟然这么大的火气?顾君如仔细想想,发现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一直没得过好脸色。
难不成是越小越抽抽?顾君如费劲巴力的回想前世,苦恼的发现她那时光顾着跟周羡鱼玩儿,压根没将这个小叔子放在眼里。那时候好几次遇见了周羡渊,也不过是她说一句话,他吓得撒腿就跑。
这种你追我藏的游戏一直玩到他俩成亲,周羡渊总算不躲着了,顾君如却也开始讨厌他了。
想起前世,总会令人心生不快。顾君如暗自喟叹一声,将最后一块肉放进周羡渊嘴里,见他嘴唇一动一动吃的香甜,顾君如微微一笑,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阿渊,活着好不好啊?”
周羡渊手中的动作一凝,脸色隐隐有些发白,终是什么都没说。
顾君如只顾着自己感怀,并未注意到周羡渊的异状。就着手在水桶里洗了洗手,洗净满手油渍,拍拍衣服起身打算要走。
往常这个时候,她那院里早就锁门了。今日她偷溜出来,虽然告诉两婢子给她留门,却也不可耽搁太久。
周羡渊迟疑着起身道:“晚上不安全,我送你。”
“不必,您还是好好洗自己的衣裳吧,免得做不完事,明日又叫别人找麻烦。”
“洗完了。”
“什么?”顾君如低头一瞧,只见那水盆里空空如也,所有的衣裳都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了树上。
周羡渊做事极为认真,便是被人欺负洗衣裳,也是一丝不苟洗的干净,丝毫没有糊弄人的意思。
仰头望着那一件件白的像鬼一样的衣裳,顾君如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周羡渊,你若是个女子,必定是个贤妻良母。”
周羡渊额角抽了抽,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口无遮拦。低头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引着顾君如便往院外走。
途中又经过聚英阁的书房,耳边传来那些学子一浪赛过一浪的喧哗嬉闹声,顾君如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想往窗户里瞅。
周羡渊身形一动,连忙上前挡住顾君如的视线,冷着脸呵斥:“都是些男子,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