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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点(33)

“他小的时候对我可好了,你知道吗?我摔跤了他急得团团转,背着我走很长一段路。我妈不让我干着干那的,他就偷偷带我去,我想爬树去看鸟窝,他爬树后给我拍照让我看……

“他就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上大学之后就不爱理我了,我让他回家看我,他敷衍我说他忙。我周末去找他,觉得他瘦了,我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嘛,我十几岁的时候不就是个傻逼嘛,我请他吃饭,给他买了好多衣服,他都不给我个笑脸,我觉得他这人脑子有病。他不搭理我也觉得他脑子有病,我之前跟他关系明明这么好,他怎么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我真的不懂。

“我十八岁生日前几天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给我过生日,他说不来,我很生气,我太生气了,我就骂他了。后来隔几天他来了,我还挺开心的,他没给我准备礼物我也挺开心的,我挺长时间没见到他的,我挺想他的。”

何天玺说了很长一段话后沉默了很长时间,又开始无意识地啃起了自己的中指指甲,他对着自己的指甲咬了好一会儿。

贺佳琳喊了他一声,他的意识才有些回来,他慢腾腾地“哦”了一声,血淋淋的手指在自己裤腿上擦了擦,而后伸手揪了揪自己额前的头发,他眼神有些放空的还吐槽出了一声:“佳琳姐,你好八卦。”

贺佳琳没说话。

何天玺就继续说道:“但是我傻逼嘛,反正我他妈就一直是个傻逼,你们也整天都在看我笑话。他来了我其实挺开心的,但是嘴上还故意讽刺他……”

何天玺说一句话像是需要十分多的力气,他一句话还没说话安静了很长时间,才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说他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生气,恨我?”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去回忆过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仔细回忆过这些他经历过了的人生,也从来没有过对于自己的反省。

他有些茫然地自问道:“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们家,他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我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才会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跟我说他讨厌我,他恨我。”

贺佳琳觉得何天玺掉进了一个逻辑怪圈里,在她对于邢从璟的认知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记恨很长时间的事情,如果邢从璟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在未来的人生中跟何天玺再没有任何一点交集,贺佳琳试图安抚何天玺:“你想错了。”

何天玺顿了顿,他手指摩擦着自己的裤腿缝:“他告诉我说他全家人都因为一场建筑事故而离世,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这个话题应该怎么接下去。我过去从来都不敢跟他提这个话题,他晚上做噩梦的惊醒的时候有的时候都会哭,我不敢问他,也找不到方法去安慰他。”

贺佳琳顿了顿。

何天玺把脑袋埋到自己的膝盖里,他过了很久才闷着嗓子说出来:“他告诉我说是房子的开放商是我爸妈的公司,他这么多年住在我家,可能对于他而言就是住在噩梦里。”

贺佳琳迟疑了片刻,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天玺哑了嗓子:“可是,我是真的不懂。我跟他之前关系明明那么好,我跟他明明那么好。他为什么突然说恨我就恨我了,他因为我是我爸妈的儿子而讨厌我,他因为我流着我们家的血而恨我,这没道理啊对不对佳琳姐,那是不是我不是我爸妈的儿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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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玺是真的过了十多年的时间,仍旧不懂。这是一种连带责任吧,对于邢从璟而言这是他名叫做何天玺的原罪,哪怕他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哪怕他觉得自己十多岁的时候跟邢从璟的关系好到整天抱着睡在同一张床上,都无法去弥补这种他流着他爸妈血液的原罪。

何天玺没有办法,他成年之后没办法面对邢从璟,也确实因为这种茫然无措而萎靡颓废了很长时间,他离开家,离开邢从璟身边,可是邢从璟又偏偏要过来,来鄙视嘲讽他的生活态度,觉得他的那种痛苦不值一提,且让他继续受着。

——邢从璟的心太狠了,让他没办法不认为这个人确实是在恨自己。在时隔几年后还要找到自己让自己去偿还自己父母公司所造成的恶果。

贺佳琳说自己喜欢邢从璟,何天玺想一个人到底得贱到什么份上还要去喜欢这样一个人。

何天玺在邢从璟活着的时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会去承认这样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在邢从璟死了后好像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再有意义了。

何天玺从十八岁知道这个人恨自己的震惊、难以置信到二十出头时候因为两人关系转变的伤心、颓废,乃至于到二十九岁的此刻,他长长短短七八个年头所有自以为是的反抗都再没有了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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