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闻言,只得将一匹马的缰绳递到了韩十一手里,狠狠瞪了韩十一一眼。
韩十一翻身上马,心说我这从她马车里钻出来,怕是对她名节有损,这世上人说道太多,好歹遮掩一二,于是对那秦婉宁抱拳道别,“堂妹,回去跟李公子好好过日子,哥哥就此别过!内心独白也不知她有没有堂兄,看运气吧”
秦婉宁眼含热泪望着韩十一,对她恭敬一拜,“兄长一路平安!”
韩十一见不得秦婉宁这么深情厚意的女子,只得心里嘱她往后平安幸福,纵马扬尘离开。
伺候韩十一一路乔装,琢磨着自己这张嫩脸扮作脚夫定然被人怀疑,于是买了个小厮并车夫,扮作一个游山玩水的大户人家小公子,一路到了北境。然而到了北境,等着她的却是心痛和失望。韩家军如今叫作北军,已由当今太子陈延易派人接管。北军也收留了部分韩家军旧部,从前被打散的韩家军,幸存的韩家军战士,有找回来的就被编入了北军,据说也获得了一定的礼遇。然而他们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弱,他们已经没有了根,没有了归属感,他们的归属已经消亡,他们的战友们已经殉难,他们如今是漂泊于世上的浮萍。
韩十一扮作一个偏将的表兄弟,经人指点,在一处埋葬韩家军尸骨的山坡找到了韩家军的坟冢。整个山坡埋得全是阵亡的韩家军战士,如他们生前一般排列紧密而整齐。山风阵阵,如当初集合的号角,又如战士们爽朗的笑声飘过。韩十一心如被揪住一般疼痛得喘不过气来,她伏地将脸埋在坟前的衰草里,压抑着满腔的悲愤低声哭诉,“我回来了!兄弟们,我回来了!”
韩十一当夜发起了高烧,昏睡了三天。北魏的追兵,绝命的断崖,滔滔的黄河水交错纠缠在她的梦里再醒来时,她望着头顶暗绣凤纹的织锦床帐,她恍若隔世。她不是周家的周二娘,她是韩家嫡女韩元娘,也是韩家的世子韩十一,背负着国仇家恨跳崖的韩十一!
第94章 他年共斟一盏殇
半个月后,韩十一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京城,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就仿佛她仍然什么都没有忆起。她再一次将京城里藏于深巷的美食一一尝遍,再次光顾了李锦记的水晶肘子和宴宾楼的烤鸭。甚至还换上男装,与五皇子一起光顾了红鸾阁和绣春楼,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只远远忘了鸾儿那个痴情于自己的姑娘一眼。临出门前,给了老鸨足够的银两,为鸾儿赎了身,并给了鸾儿一个京郊的小庄子栖身,她想这是为这个姑娘所做的最后的事情。
韩十一还借故去了李府,远远望了秦婉宁一眼,瞧着她与李成煊虽未正式做了夫妻,却是脾气秉性甚是相投,也就放了心。想想自己从前惹下的祸事,如今也算收场了。
至于那个还在为她守寡的王希媛,她却不知要如何对待。因为王丞相的陷害,导致父亲孤立无援阵亡嘉峪关,迫使韩家军数万将士无辜惨死,无数百姓受战火之灾。王丞相的罪行永无可原谅。然而王希媛却只是个闺阁女子,虽然她有一些刁蛮,却不曾真的要害了谁,她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心里还有简单的爱,她承受不起韩十一滔天的恨意。
王仲钰与王希媛,韩十一都无法将他们与王丞相归为一类。然而她也不会再与他们有什么交集,这就是宿命。至于楚湘月,已经不在京城里了,她被五皇子送回了西境楚家。
最后,韩十一去见了五皇子。
五皇子已等候韩十一多时,她知道她必定会回来,问一个说法。
韩十一进门时,五皇子一如多年来的习惯,坐在窗前桌案旁读书。而韩十一的到来也仿佛她昔日住在明远殿东厢时一般随意。烛火照应着韩十一波光潋滟的双眸,她长长的微微卷曲的睫毛忽闪了下,眼眸清澈如水,也清冷疏离。
五皇子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你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是累了?”
韩十一眸光含笑,“这两年承蒙殿下错爱,而今十一只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五皇子手臂自然地搭在桌子上,他极难得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声音更是温柔,“你尽管问。”
韩十一无法掩藏眸光中的悲戚,“百年来皇家便要除掉韩家军,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为何要借机纵容王家灭了我韩家?你当知道我家韩家军是北境屏障,从无反心,为何却容不得我们?”
五皇子镇定回道:“韩家军保家守土,我怎会私通外敌将国之门户拱手让人?你也太看低我了!纵然父皇想要除去韩家军,也绝不是要在此刻!”
韩十一冷笑,“如今大梁与北魏休战,你如愿入主东宫,而王丞相逍遥法外,这些难道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只有我韩家军带着守土不利的污名悉数埋入尘土!你还敢叫我信你?你还设计要我隐姓埋名嫁于你,我是韩家世子,岂能做如此数典忘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