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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所畏惧(233)

作者: 大叶子酒 阅读记录

“你今年九岁,在你诞生那年,国号亦为魏的前朝覆灭,末帝亲手点着了他的宫殿,葬身火海。”

他只说了寥寥几句,燕无纠的心已经火热起来,男孩子对于这种铁马金戈和改天换地生来就有一种敏锐,他下意识将自己带入了那位末帝,惊讶地问:“他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都很厉害吗?他为什么要点火自杀?”

说着这样大逆不道的前朝往事的僧人还是保持了那种出尘的淡然:“因为他失了道。”

燕无纠喃喃重复:“道?那是什么?”

梵行想了想,身为方外之人的他当然做不到精确描述帝王之道的内涵,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邵天衡,他就能给出一个最为犀利精辟的答案,只可惜作答的是梵行。

僧人很符合自己人设地笼统概括回答:“爱民如子,选贤进德。”

他是个僧人,不应该懂得皇座之下的阴谋诡道,于是只答了一面内容,便轻巧地把话题扯开:“末帝失道,引起民怨沸腾,天下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堂上贤良难求,邵魏能传承到那一年,已经是了不起的事。”

燕无纠的脑子还在梵行上一句话上打转:“意思是他不是一个好皇帝,所以他自杀了?”

这逻辑有些把他搞糊涂了。

梵行详细地解释:“他引来了众怒,有人揭竿而起,万人疾呼响应,带头的人打下了京师,再从京师扫荡出去,凡是他的旗帜到达的地方,百姓们都打开城门归顺他,所以建立了新朝。”

梵行这段话里省略去了不少内容,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个贫乏无味的故事,但是燕无纠已经听傻了。

他自小长在昌平坊这个污水坛子里,目之所及都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例子,乞丐的孩子永远只能做乞丐,生在稻草堆里的女孩儿大多是去大户人家做奴仆,以后嫁一个同样做小厮的男人,能做夫人身边的管家妇就是了不起的梦想了。

他知道皇帝,那是在达官贵人们的言谈里才会出现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事实上他在燕无纠的印象里都已经不像是个人了,那是一种朦胧含糊的概念,象征着没有人能反抗的权威、永远也花不完的金钱、这个昌平坊和整个京都乃至外面更大的土地都是他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生下来开始,就烙上了归属于这个皇帝的印章。

燕无纠隐隐畏惧着这样的概念,纵然他是个孩子,也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而现在,梵行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这样厉害的皇帝,他是会死的,他是可以被拽下至高无上的皇座的。

——这个可怕的概念,不是天经地义地存在于某人身上的。

这个想法的升起令他有种触碰到了怪物的恐惧,但他同时又为这种惊险而感到战栗兴奋。

这种在世人看来堪称恐怖的想法在燕无纠脑海里悄然成型,梵行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孩儿在震惊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燕无纠问出的那个问题已经有点令他欣赏了,常人在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带入和自己更为贴近的起义军一头,但燕无纠的选择截然相反。

他把自己带入了帝王的角色。

这个孩子本能地追逐着更高的地位,他骨子里将自己看作更尊贵的一方,像是食肉的小兽一般,就算吃上再多的草,也会在闻到血腥味的一瞬间,展露出贪婪的獠牙。

——他天生就是要向上攀爬的野心家。

燕无纠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往心里藏了藏,趴在桌上去看梵行,难耐地催促他:“快说呀,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是怎么被推翻的呀?”

梵行捻着念珠转过了一小圈,微笑起来:“这个故事么,要从前朝末帝的太子诞生开始说起……”

屋内讲故事的声音潺潺如流水,屋外的燕多糖也听得入了迷,差点忘了药炉子里还熬着药,直到梵行的话头戛然而止,侧过脸来:“炉里的药……”

燕多糖的脑子还在邵魏王朝的风波诡谲里旋转,乍然听见一个炉子里的药,满头的问号。

炉子里的药?

什么药?

……啊啊啊!药!

贴着墙蹭故事听的少女一下子跳起来,燕无纠也走了出来,帮着她倒出药给里屋的母亲喂下,就拿着一只药碗去屋外洗。

留在屋子里的梵行和燕多糖相对无言,少女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她的性格本来就怯弱温柔,也就在保护母亲和弟弟时才会显得硬气一些,平时见人都是文弱害羞地低着头的模样。

……那天梗着脖子和燕无纠吵架,真是她能做出的最凶悍的举动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燕多糖声音怯怯的,充满了窘迫,梵行比她还窘迫,他与燕无纠是熟悉了,与这个姑娘却是未曾说过几句话的,见她尴尬,自己也语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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