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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2)

那段时间,她身心如处地狱。然而旨意下来,孟昶一家立赴京城。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是脱离虎口,还是进入一个更可怕的魔窟?

行在蜀道中,山道崎岖,饱受路途之苦,然而更苦的是她的心,听那杜宇声声叫唤:“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然而她已经走上不归之途,再也无法归去了。

夜晚于驿站,不能成眠,独自徘徊,于壁上写就半阙词:“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咽泪吞声,词终不能成篇。

抵京之日,她于车内梳妆,镜中花颜已瘦,手中戴的玉镯会自动掉落,弱不胜衣,风吹动她的衣袂,仿佛可以将她连人一起吹走似的。将她吹走了也罢,吹到天尽头,一了百了。

☆、第2章

二、

进京这些时日,晋王赵光义日日跑过来。她不知道这人来做什么,听说他与他的哥哥一样,两兄弟都是马上打来的天下,无数场的沙场血战,尸横遍地里走出来的。

然而他的样子不象呵!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笑容永远温柔可亲的白袍将军,只消用眼尾轻轻一扫,那些杀人如麻的凶神恶刹,便在他的面前如此地温驯惶恐。

晋王第一次来时,正遇上那些来打秋丰的破蜀宋将,或索美女,或借钱的,欺着这亡国之君初到京的。孟昶打拱作揖地忙得要命,忽然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冲了进来,刀出鞘,弓上弦,将全府上下都赶到一起围了个水泄不通,倒仿佛要抄家似的。女眷们差点吓昏过去,连孟昶都抖个不停。然后,晋王赵光义全副武装地进来,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刀剑都犹有血腥之气。此后,秦国公府便再也无人敢来骚扰。

这样的人,才不愧是男儿呀!

孟昶自入京后,便“病了”,闭门在书房里,一壶酒,便将自己永远锁在醉中梦中,这个世界里,他只有听天由命,不敢做不敢说甚至不敢想任何事,不醉、不梦,又能如何?

此后晋王就越来越勤了,今日送宫中的丝绸,明日送江南的橘子,后日送……排场随从也一次比一次小,谈吐也一次次往文雅上靠。兵士、盔甲、刀剑都一概收起,连骑马都少了,倒是坐轿的时候多。

那一日他送了唐代的薜涛笺来,已经是一身儒装,手执折扇,只带了两名小侍童,安步而来,倒像是个刚进京赶考的举人,只是一身武将的体魄,与这身儒装未免有些格格不入。花蕊想起他第一次来的情景,与现在差别如天与地,看着他不由地嫣然一笑。

赵光义被这她一笑,竟忽然窘如十余岁的少年一样,面红耳赤,神情甚是可爱,花蕊不由地心中一动。

他们讨论着薜涛笺与薜涛,赵光义像是做足了功课似地有问必答,花蕊微笑,一抬头却见他火一般炽热的眼神,不由地怔住了,在那桃花片片堕落的下午,她第一次感觉一个男人的胸怀竟会带给人这么大的安全感。

宋□□赵匡胤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大怒。他与赵光义两兄弟棍棒打下的江山,俱是铁铮铮的男儿。这个兄弟他寄望极深,从来不好女色的,妻妾子女俱全,怎么可能与一个亡国妖女惹下这等的流言来。

这时节正逢了一个节日,于是赐恩孟昶一家入宫,于是花蕊也必须入宫谢恩。

赵匡胤也不多看她,他是英雄性儿,天下女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他年轻时,也有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的侠行。更何况如今身为天子,何等美女不曾见过,只不过看上去都是花枝招展的一团。

如今见这女子低着头也看不清样貌来,哼,女色误国,已经祸害了蜀国,岂容她再祸害到这儿来。想来这儿,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朕听说花蕊夫人才貌双全,如此盛会,岂能无诗,朕命你作诗一首。题目——就叫《蜀亡》吧!”

赵光义在旁,听得怔住了,教一个亡国之妃,作这样的诗,摆明了是羞辱,是刁难。莫说这诗题是存心在伤口上浇盐,只是这诗,如何作?

若叙亡国之痛,故国之思,便是心存不满,意存反意;若是欢喜颂圣,又是个全无心肝的亡国妖姬。

然而此刻在皇帝面前,纵是心中着急,也不敢、不可有任何的表露呵!

花蕊执笔在手,这笔有千钧之重哪,一刹那间,亡国之痛,离乱之苦,心中的不甘不忿一起涌上心头,再不思索,提笔直下:“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书笺立刻被送到赵匡胤的面前,他震惊了。

赵匡胤看着花蕊:“你且抬起头来。”

花蕊心中不知是福是祸,她微微抬头,看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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