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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樱之都(焕紫赤樱)(19)

赤樱已经不会独自出现,那么该是冥魈让人把他送回来的吧。明明只要把他叫醒他就能自己回来了,却宁可多此一举也不吵醒他,受着那么重的伤还总在考虑别人的事,他是真不想伤好了?洛焕樱在心中一边嗔怪,一边却觉得暖暖的。

时辰已经不早了,洛焕樱想顾翎和姚檩之恐怕已经等着了,便赶紧坐起身,才套上鞋,外面传来些不太寻常的声响。洛焕樱披上衣服,撤走了屋内的结界,开了门,顾翎和姚檩之都在廊上不远处,两人背对着这边,洛焕樱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看得和他们在一起的璃儿满脸惊慌失措,眼睛都有些微红。守在门外的侍卫见皇子出来,出声请安,也把不远处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主子……”璃儿都顾不得姑娘家的修养,疾步过来跪到洛焕樱面前,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到底怎么了?”洛焕樱想把她扶起来,但不料她死活不肯起来,双手拽着洛焕樱的衣服,似是刚才忍着的眼泪在这时都爆发出,哭得更凶了。

“主子……璃儿求您替我姐姐报仇!求您……”

洛焕樱闻言一惊,“琉儿发生什么了?”

“姐姐她……她……”璃儿已经泣不成声,洛焕樱不忍再问她,便把视线投到进了屋的顾翎和姚檩之身上。两人都不愿在璃儿面前把事实道出,但璃儿在洛焕樱应允前又不肯离开,沉默了一会儿,顾翎开口。

“有人在殿下随身携带的茶内下了毒,琉儿姑娘方才在柴房尝味时……”

洛焕樱心里一紧,“怎么会……琉儿现在呢?找大夫了么?”

顾翎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那毒太猛,大夫到的时候琉儿已经……”

“怎会……”洛焕樱呆愣道,“琉儿……现在在哪?带我去看!”

几人把洛焕樱带到了下人住的房间里,床上直躺着的人已经用白布蒙了脸。洛焕樱走上前,犹豫了一下慢慢揭开白布,琉儿的脸色乌青,神情却很安详,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但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体温,体内鲜红的血不再流动。

昨夜还服侍着他的人,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殿下,您还是别看了吧。”顾翎低声进言,这位年少的皇子在他心中始终是柔弱的,床上的琉儿虽不是死无全尸,但那毒发全身的尸体却也比通常病逝的要骇人许多,就算不论什么晦气,这么看着也决不是让人好受的事。

洛焕樱应了一声,明白顾翎的心意。只是这位将军并不知道只一晚上他的记忆里多了多少比这可怖百倍的画面。那些出于赤樱的意志所发生的事,还有那些自己曾经不愿去面对的事,统统都回归到了记忆中,他还不敢去仔细回忆,但他知道有很多人死在他面前,有要杀他的,有被他杀的,那些支离破碎腥风血雨的画面……

洛焕樱用手扶了下额头闭上眼睛,顾翎自动理解为他果然对着尸体有不适反应,朝姚檩之使了个眼神,上前把白布重新盖上,姚檩之则把洛焕樱扶到了椅上。

“……下毒的人有线索了么?”

“回殿下,还没有。”

“在下已经让人把其他物品都查了一下,目前还没有发现有毒。”姚檩之补充道,“镇外的军营也已经派了人去令大家小心。”

洛焕樱点点头,看向对着床边哭得不成模样的璃儿。这两个丫头的身世他不是很清楚,只听彩梅提过几句,似是从小父母双亡、两姐妹相依为命长大的。如此出了这样的事……早劝说她们不该跟着来的。

“此事本王会好好查的,虽相处时间不长,但终归是本王府里的人。”

“殿下……”璃儿啜咽着膝行过来。

“顾将军,麻烦将军挑几个可靠的人留下替琉儿安排丧葬,然后送璃儿回都城吧。”

“主子……奴婢……”

“璃儿姑娘,你就听殿下的吧,”姚檩之道,“接下去一路上只怕会更加危险。”

璃儿抹着泪抽泣着,却似乎明白不该再坚持,默不作声地又回到床边对着她姐姐的尸首。洛焕樱等人见她们姐妹情深,便不再打扰,离开房间各作准备。洛焕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白布蒙着的琉儿,乌青的尸体浮现在脑海中,那模样实在比不上血肉横飞惊心,更比不上那鲜红的血四溅时的美丽诱人。那种死法让他根本感觉不到生命消失时的挣扎和壮丽,就好像……

洛焕樱的脚步一瞬间有些停顿,说不上来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殿……少爷?”姚檩之出声。

“没什么。”

顾翎从队伍中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姚檩之给了客栈掌柜不少银子让他给琉儿操办丧事,再请个道士给客栈里去去晦气。洛焕樱没什么胃口,只稍稍用了些早点,不多时顾翎和姚檩之来了房中。

“琉儿姑娘的丧事在下已经吩咐人去办了,掌柜那边也已经给足了银子,想必不会为难璃儿姑娘。顾兄挑了人留下,少爷您大可放心。”

洛焕樱点点头。

“不过有一件不太妙的事,在下方才与掌柜交谈时听到有客官说昨夜的大雨把前方的桥冲垮了。”

顾翎一听,脸上掩不住惊愕,“这……”

“官府似乎已经召了人修复,但恐怕得要耽搁数日。沿着河走三十多里还有另一座吊桥,只是那桥年久失修,也不知是否能负得了重。”姚檩之顿了下,“少爷您看呢?”

洛焕樱只略做思考,“派人去打探垮桥是否属实,若是属实便走另一座吊桥。”

顾翎似有一愣,原还想说什么,但看洛焕樱的视线根本不在他们两个身上,只是低头看着他自己轻击着桌面的手指,仿佛在思索着其他什么事,便起身作揖领命。正要出屋时却又被洛焕樱叫住了。

“顾将军,被下了毒的茶可有留下?”

顾翎有些疑惑,但还是据实回答,“确有留下一些,随行的大夫辨不出是何种毒,便想带回修攸去。”

“是否是装在绛色盒中的青色碎茶?”

“正是。少爷要过目?”

洛焕樱摇头,“不必了。”

顾翎还是有些不解,但看洛焕樱没有交谈之意,便不再问,做一揖告退。跟随其后的姚檩之在一脚踏出房门时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妥,又转身回来。

“少爷……”

“我有点倦了,昨夜睡得不好,等出发时再来叫我吧。”

洛焕樱既已这样说,姚檩之也实在不好开口了,离开房间把门合上。屋内洛焕樱靠在椅背上,困倦地眯合起眼。那正是冥魈给他带来由碧凝调制的茶,和昨夜他在冥魈宫中喝到的是同一种,原是草药茶,里面的某味草即使在契界也不多得,但赤樱……但自己喜欢那个味道,冥魈便命人从四处寻来几株幼苗悉心种在王宫中,记得那草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可现在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23

顾翎派出的哨兵不多时折返报告前方的桥确实垮坍了一边,驻在镇外的人马拔了营准备依照洛焕樱的命令向河上游出发。璃儿带着哭肿的眼睛在客栈前给洛焕樱送行,她决定带着姐姐的骨灰回老家下葬守灵,恐怕这一来一去要花不少时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英王府。洛焕樱又安抚了她几句,跨上马匹与镇外的军队汇合出发。

大雨过后道路更加泥泞,洛焕樱一言不发地骑着马在队伍中慢慢前进,顾翎和姚檩之一前一后跟着。一次刺杀一次下毒,显然都是针对洛焕樱的,虽不知对方来历,但洛丹之中想要这位英王的命又敢付之于行动的人选,就连不在朝中的姚檩之都能大致全数出来。刺客两次没有得手必定会再出现,顾翎不敢放松,一路上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另一边的姚檩之虽没有顾翎那般紧张,眼睛却不时地看向前方半个马身的皇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正午过后,在队伍最首的人马终于看到了高高架在两岸上的吊桥。顾翎带着人仔细查看了一下,如路上遇到的一些当地人所言,桥虽能走,但人多了恐怕是承不住分量的。顾翎把人分了批,自己先带着第一批人慢慢过桥。吊桥架得高,空中的风吹得桥微微晃动,底下又是湍急的河流,走在上面着实心惊胆战,不过有惊无险,走在最后的顾翎到了对岸挥了挥手,示意桥没有问题,让第二批的人马开始渡桥。

两千余人的队伍一点点走过桥,顾翎和姚檩之在两边的桥头指挥着行进,洛焕樱原是在姚檩之边上看着,没多久后觉得有点乏味,下了马往边上走了几步。此处地势已经有些高,俯瞰下去离河面有数十多丈,姚檩之指挥又一队人上了桥,一回头见洛焕樱几乎站在凸起的岩壁边上,单薄的身子稍有些风就能被吹下岩壁一般,心里一记惶荡,不由地惊呼。

“殿下小心!”

洛焕樱闻声,才转头,风徒然增大起来。银紫的长发和深色的锦缎袍都被吹起来,姚檩之觉得心都被吹得悬到了岩壁口,但少年却还是站得稳稳的,一手拢着发,虽没什么表情,一抬起眼,却让人觉得脑中只有惊艳二字。清冷俊秀,从容高贵。姚檩之觉得这少年是有什么地方变了,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好像多了点高傲,虽对于皇族理所应当,但就是这么点傲气让这个先前默默无闻的静水突然间凝成了宝石,只几道简单的折光就能把人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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