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门被尴尬地扶起,哗啦声惊扰了落下的雪,扑簌浇了树下人一头一脸。
“郎君——”
虞玓站在院子中,看着有些狼藉的几个夫子护着大大小小的学生们,壮实的看院汉子正在修补着被破坏的桌椅,这院里的管事满头大汗地站在虞玓的身旁,在屋里收拾的哗啦声中,低声说道:“是些闹事的混子,说是听说了这处有女娃娃在读书,就……有些不干不净。护院已经驱赶过他们几次,没想到会有人趁着日暮翻墙藏到深夜,险些闹出了事情。”
虞玓护着这院中大大小小的学生已有数年,他们多是当初借着阿牛的手在长安城内四处探的乞儿,随后在虞玓的默许下,基本所有年岁小的孩子都进了院子,多是在安排下读书,也有想去学做工的……这些虞玓都只负责统筹,任由他们自选。只这些事务中,从不论男女,故而在几十个学生中,也有小十几个女娃在读。
“总不会没个由头,做混子的向来比人精明。这里头人进进出出,护院也多是人高马大,轻易是不会发生冲突。”虞玓淡淡地说道,“去报官府了吗?”
管事愣了愣,“还未,人已抓住,正关在柴房里。”
虞玓摇头,对管事说道:“报官,把人扭送去官府,一切按章程来。”管事忙不迭派人去了。
他在院子里漫步走了一圈,隐约还能听到几位师长在宽慰学子的声音,期间夹杂着几句啜泣,很快在同窗的安慰下停住。张夫子怀里还搂着个女学生,年岁算是这院中最小的,顶多六七岁的年纪,因着张夫子的夫人见她可爱心生怜惜,便收了她做义女。故而她与张夫子自来亲近,受到惊吓后,也往继父的袖口下躲着了。
张夫子怜惜小童受惊,也任由她去。
“夫子,那家伙作甚要伤害秀桐佳儿她们?”有那十几岁的学子徐高明气愤且难过地说道,沙哑的男声透着难受。他们大多是从乞儿一同进出,情谊自然不是普通能比。
“女子三从四德,学女师从四行,方才是正道。”张夫子虽心疼自家小佳儿,但徐高明的问题,却并不难答。这院中的学子进度不一,可多少都通晓字意,明白道理,张夫子此话一出,顿时有几个女学生的脸色就苍白起来。
“吱呀——”
半阖着的门被推开,屋内的众人往外看去,乃是张夫子最早反应过来那站着的人合该是那许久没来的虞家二郎。张夫子虽不是甚有人脉的人,可在这京城中多少还是能知道点事情,虞二郎早前是什么模样,他早早就在《论虚实》那次中就凑热闹看过,故而当初虞玓来巡视方才要使尽一身功夫,好叫他能博得好彩头。
“郎君什么时候来了?”张夫子连忙说道。
“可有人受伤?”虞玓迈步进来,在屋内扫了一圈,除了见到有些惊慌的面孔,倒是没看到外露的伤痕。
张夫子说道:“只是些推搡,倒是没有受伤。”这院里的护院都是实在粗壮的人,他们来得快且及时,并未出现大纰漏。
虞玓颔首,漠然的面容让人升不起亲近之意,他往后退出来走了一步,像是想起了甚事情般望着张夫子淡淡地说道:“夫子,如今这天下,可曾不许女子读书,不许女子考试的律法?”
张夫子张了张嘴,知道是方才的话给郎君听了去,他踌躇了片刻,“虽并无此等例律,可世人皆是如此看法,若是不走此路,难以为继。”这套标准并非他所定,也并非是皇室所定,而是这日积月累的漫长历史遗留下来的痕迹,并非一人力所能改。
虞玓弹了弹衣袖,淡漠地说道:“律法无不许,便是可行。至于做与不做……”他回眸看着那对学生里头好几张俏丽的面孔,“就端看个人了。”
“她们愿做,愿读,夫子就好生教,好生养,旁的事情,倒是无需夫子来置喙了。”这语气听来淡淡,张夫子背后却是一凉,知道这其实是虞玓的无声警告。
“郎君能护得了她们一时,难不成能护得了她们一世?”张夫子下意识脱口而出。
须知这可不是小事!
郎君闻言驻足在站在半阳半阴处,冬日寡淡的日头打在他的侧脸上,算是柔和了他的眉宇线条,却也揽不住抬眸那瞬息的锋芒利剑。他揽袖在前,冷冽的嗓音中伴随着几分漫不经意与难掩的傲意,“为何不能?”
他回头,“先生何以认为我会护不住她们?”
她们想做,他自担得起!
…
“公主殿下——”
兕子微红着脸捡起被绊到的东西,抱着几本书籍小小打了个喷嚏。伺候的女官咧立刻紧张起来,好几个环着晋阳小公主好一番观察叮嘱。好在晋阳一贯是宽和的,任她们看去,拍了拍落灰的书脊继续迈着小短腿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