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这些或许会得魏王的赞赏,可方才看完了虞玓那不成模样的草稿后,他不知怎的哪哪都觉得不大得用。现在正在吟诵的篇章是这般辞藻优美,可仔细听来其内却是空洞,丝毫无那“劝农”的表述,只一味歌颂圣人官员,全然是天地之差。
前头有人吟诗作赋,坐在下首有那识字的内侍正在不断记载着词句。高坐在席位后的太子悠哉举着茶杯,同李泰说道:“四弟可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他们兄弟间或许是有些摩擦,可当初年幼却也是互相友爱过来的,这般对话同他们只是寻常。李泰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大哥还需问我吗?”他那有些使气的嘟囔声,却是有了幼年娇蛮的模样。
李承乾冲他举茶,随意一口饮尽,眉梢微弯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虽未有魁首之名,却有魁首之实。”
李泰小胖子一派孤傲的模样,也是有些赞同的。
圣人在前,有太子与魏王坐判,这番比对里,脱颖而出的乃是李纲之孙李安仁。
李纲在贞观四年曾任太子少师,李承乾对其颇为敬重,李安仁为其孙,虽作诗写赋未有旁人那般优越,可他所思所想确有其用,这才当真是“劝农”!
女眷娘子们已经被长孙皇后带到花园去了,城阳公主与晋阳公主也被乳母一同抱了过去。
圣人正在同几位老国公说着话,站得最近的便是卢国公程知节。眼见这位老将军哈哈大笑,同圣人说着些什么,而后圣人颔首应允,抬手让内侍吩咐下去。
不多时便有靶子□□等物被搬了过来,竖在宴席之外的宽敞地盘。
圣人的意思这般清楚,便有那武勋子弟蠢蠢欲动,纵使是程处弼往后缩,还是被秦怀道等坏笑着拖了过去。他的眼睛乱瞄,猛地看到站在虞世南身旁的虞玓,正要出声喊一句,秦怀道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动动脑子,方才二郎已经出了大风头,再来一轮是要把他架到火上去烤吗?”
虞玓是眼睁睁看着程处弼被拖走的。
虞世南呵呵笑道:“这主意是卢国公提出,程三郎定是跑不了的。”
自打虞世南过来帮虞玓撑场子后,虞玓便一直顺势跟着虞世南的身侧。许是因为他是虞世南的侄孙,又或者是因为方才那被一一过目的草稿并圣人的话,房玄龄于志宁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是宽和。
虞玓说道:“多谢叔祖。”
这谢的是方才虞世南的解围。
若不是虞世南过来,那方才的场面会如何还当真是不清楚。
虞世南抬手摸了摸虞玓的头,“谢就见外了。”他的眼睛苍老有神,大手摸得虞玓有些微微眯起眼来。
“魏王殿下的性格孤傲了些,但也无需避着他。他那种性格或许让人不适,可若是有才识学问,他却会尊重其人。”虞世南轻声说道,“非是我赞同这般脾性,不过方才你所写的内容多是切合实情,便是稍加增改便能应用的举措,端看方才圣人的态度,魏王都不会再针对你。”
虞玓揣着手在身前,冷静的小脸闪过一丝疑惑,“叔祖,太子殿下同您的关系很好吗?”
虞世南但笑,悠悠地看着正随同圣人前往那骑射之所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一位深藏不露之人,玓儿可莫要轻信。”
虞公不愧是在朝廷上直谏敢言之辈,这暗地里说起太子与魏王,那可比虞陟要直接得多。
“玓儿有此说法,是方才太子施以援手了?”虞世南问道。
这位老者极其敏锐。
虞玓敛眉,思忖了片刻,方安静说道:“虽然此事是魏王同太子一并引起的,可魏王隐约对我有些鄙夷,而太子殿下更像是春风润物般帮我。方才便是他有意无意提点了一句,替我斩断了窃取旁人的质疑。”
——你这小郎君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会写出这般老道得用的方策?
看似是在质问,却是把话题引向了此,让虞玓有解释的余地,怕是因为他正看出了圣人那若有若无的疑窦。
虞玓不信这是无意。
虞世南慢慢道来,“我与房玄龄他们几个都勉强能算上是太子的老师,只现在太子虽然还是会出入崇贤馆学习,可已经能辅佐圣人处理朝政,逢朝会也时常有太子的踪影。若说太子殿下与我关系如何,那怕是有些想当然了。”
虞玓抿唇。
其实初见的时候,虞玓是有些认不出来他是当初花灯节上救了他的小郎君。
如今太子殿下温文尔雅,一瞥一笑是刻在骨子里的风华绝代,谈笑间轻而易举便能牵引无数人的视线,那苍白俊秀的脸上常带着温柔的笑意,便是再苛求的太子属官在仪态上都挑不出半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