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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纪·锁香楼(13)

她神情淡漠:“各取所需,这样很好。”

“那,小姐想忘了什么?”我问道。其实我明知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不过就是想忘了与那负心人的一切过往罢了。

但实际上,她给我的答案并不是。她说:“那么,就麻烦姑娘帮我忘了琴技吧。”

我一怔:“什么?”

“我不想忘了他。”她抬头看着我,一片死寂的眼中泛起了光泽,“与他的一点一滴,我都不想忘。我想忘了琴技,不过是想了断这份情罢了。”

我愣了良久,才颓然道:“我帮不了你……所谓忆香,是用记忆炼香,无论是长是短,总要是一段或几段完整的独立的记忆才行——你的琴技,不是完整的独立的记忆啊!”

她的眼睛便恢复了死寂:“我知道了。”

当晚,纪云翟悄悄离开了锁香楼,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听说后,追悔莫及,我还没有洗去她对于锁香楼的这一段记忆,如果她把这些秘密说出去,锁香楼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在屋里急得直转,两个灵探在一旁看着我发愣。昭泊推门进来:“别担心了,她不会说出去的。”

我脚下一滞:“啊?”

“她死了。”他道,吩咐灵探退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我定睛一看,是一只红色的瓷瓶,心中猜到八九分,蹙眉看着他。

“她跳崖了,途中被灵探看到,迅速来告诉了我。”他又喝了口茶,“我赶到时,她刚从崖上摔下,思绪未尽,时间刚好。”

明明是在述说一个人的生死,昭泊却神色平淡,我听着这些,神色亦是如常。

这样的事情,我们都见得太多了,早已麻木了。麻木到面对魂魄尚未完全飘散的纪小姐,昭泊仍能泰然自若的炼出这瓶子香,哪怕在这个过程中,纪小姐的身体在逐渐变凉。

仅仅是片刻的怅然若失,我轻道:“白费了这么多周折,最后还是一死,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昭泊脸上是他最常见的风轻云淡的神色:“心思好解,程公子伤透了她,却不等于她就此不爱程公子。她不过是想逼自己终了这份情,忘了琴技,没了初相识便有的那份默契,她便能强告诉自己配不上了。留下那份记忆,在余生慢慢回忆,挺好。”他执起那个瓶子,在手里把玩着,笑道:“再过几日,渤城有一场婚事。程、姜两家可都是大家,现成的贺礼,你且给命个名吧。”

我没有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瓶子,扭过头一声轻哼:“又逗我,现在明明对姜氏避之不及!”这话说起来很是无奈,明明心中不慡程修偐与姜氏,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大婚,没有人会多想已然魂归的纪云翟的。

我也只能暗道一句:报应,迟早会来的。已做心理安慰。

而相较于此,我心中更为无奈的是,看的记忆多了,现在常常看到开头就大体能猜到结尾,却还是要一步步地看着她走完这场悲剧。

昭泊把香放回了桌上“不送就不送,收起来也好。不过这可是上等的好香,耗了我四块羊脂玉,还有纪小姐那一缕香魂,还是起个名字吧。”

我撇嘴:“你制的香,你取名字啊!这种难题总扔给我!”

昭泊沉吟片刻,望着窗外,缓缓道:“她跳崖那一瞬,我是看着的。面如死灰,鬓发散乱。纪云翟……云翟……”默了片刻,我和他几乎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云鬓乱!”

几日后,我才有勇气打开瓶塞,轻晃着闻了一闻。一股极凄清悠长的香气,有一缕淡淡的桃花香。随着这香气,我又一次看到那一年的桃花盛开,她与他院中初见。他在她鬓边簪了一朵桃花,说了一句:“真好看。”

那是她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赞美。

部分香气散去,那一缕桃花香更为凸显。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时节,她满院的桃花飘香,她眼看着他为另一个女子簪上了一朵桃花,她忽然想起了他为她念的那首《桃夭》……

桃花香末,是一味淡淡的苦涩。

我看到她站在崖边,毫无留恋。她伸手取下鬓边的一朵桃花,在手中用力的揉碎……

松手,花瓣随风而逝。

她在崖边站了许久,回忆着他们的所有过往。他的端然长揖、他的温润一笑、他的无礼提问、他的不离不弃,以及,他在她心上狠狠刺下的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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