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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187)

作者: 布洛卡区 阅读记录

“姑娘,我们还没开业。”

拉住我的那个人眉眼平和,身材微微发福,我上下打量他一来回,估摸着这个人应该是酒吧老板,马上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我喝多了,现在不太清醒。”

大概是酒吧老板有先天优势,天生能对付酒鬼和神经病,他很轻易谅解了我的不礼貌行为,把我带到一片狼藉的吧台,扔给我一盒解酒药,又去后面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喝过药之后我好了很多,趁着老板还没起赶我走的心思,大摇大摆在他店里来回晃荡。舞台侧门有一面花花绿绿的大墙,我好奇地凑近去看,发现这面墙壁上贴满了照片,每张照片下都有具体年份。

最中央挂着两张显眼的大照片,一上一下,同样的两男一女,相隔十年,每个人变化都很大。

我还没仔细看,那个发福的老板忽然从我身后冒出来,一只猪蹄似的手指向正中央两张照片中靠上的那一副,很得意地说:“这是我十八岁时候的样子,是不是还挺帅?”

我回头看看老板现在这幅发福模样,再看看照片里那个清瘦的男人,可惜地点头,然后指向两张照片里最中央的男人,问老板:“他是谁?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老板忽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指着照片里的男人说:“我的发小,叫程声。”

他刚说完,我的眼睛恰好注意到离这两张照片最近的一张合照,也是两男一女,中间穿白衬衣的瘦高男人尤为扎眼,身上挂一把电吉他,胳膊搭在另一个抱着贝斯的人身上,眼睛随意地望向镜头。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情绪,这种情绪让我没法移开视线,着了魔一样一直盯着他的双眼。看着看着忽然有股熟悉感涌上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可我确定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身后的老板早就发现我一直在看那张照片,指着它向我介绍起来:“你在看他?他叫张沉,和我发小是一对。”

说着他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只粉红色水笔,把照片里的程声和张沉连在一起,极为油腻地画了一颗粉红爱心。

我吓了一跳:“老板,你好突然。”

老板撂下笔,面对照片墙笑:“我可不算突然,这俩人才叫突然。”他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我肩上,侧头看了我一眼,纠正我对他的称呼:“见面就是缘,别叫老板,叫我秦哥多好。”

第一次见面哥来哥去多少让人不自在,但我毕竟给人家添了麻烦,识趣地喊了声“哥”,指着照片里两个男人继续问道:“他俩怎么突然了?”

秦哥说:“同性恋还不突然?”

“不突然。”我摇摇头道:“同性恋多了去,算什么突然?”

秦哥那只肉胳膊还搭在我肩上,他望着照片叹了口气,但很快释然地笑道:“逗你玩的,不是这个突然,是他俩谈个恋爱要死要活,最后抱在一起从家里阳台上跳了下去,突然把别人吓一跳。”

殉情?这事把我兴趣全勾了起来,刚刚还糊作一团的脑子瞬间清醒,我兴奋地“哇”了一声,推了推肩上的手,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被早上扫地的清洁工阿姨发现叫了救护车,可俩人死死抱在一起,怎么拉也拉不开,耽误了好些时候才被送去医院。不知道该说这俩人命大还是故意的,顺着树滚到草坪里,总共在医院里躺了仨月,忽然某天连人带钱带身份证户口本一起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真好啊,真好!”

“好什么呀。”秦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们那栋楼五层刚跳下去一个人,头朝下,死透了,没几个月又出现俩男人抱着往下跳,多吓人?小区房价跳水狂跌,没人敢买那儿的房子了。”

从酒吧门口出来,天已经彻底黑透,我蹲在台阶上望向嘈杂街道的尽头放空,想我的学生时代和那双熟悉的眼睛。

当我回忆到离食堂五分钟路程的校报亭时,我猛地想起自己对张沉的熟悉来自于哪里。

那时我总在学校报亭里买一本名叫《AZ》的摇滚杂志,那本杂志销量奇差,永远高高一摞堆在角落里。我清楚地记得某天晚饭时间自己溜去报亭买了新一期的《AZ》,那期是墨绿色布景纯白色标题,封面里是一个坐在地毯上的男人,他穿着t恤牛仔裤,怀里抱一个电吉他,眼神和今天酒吧照片墙里他的眼神如出一辙,好像有种奇怪而压抑的情绪,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期杂志上最显眼的专栏标题是:专访支流吉他手/实验音乐人张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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