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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125)+番外

仔细想来,我在皇宫里也快四年了,还要再住上一辈子,却难把这里当家来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隔阂,我也说不清因由。若论起来,在太子府时,他与我是主仆,如今是夫君与妾室。可这皇宫,我夫君的皇宫,永远带着一股威严的陌生感,时时压抑着我,压抑着宫里的每一个人。

“今年去梧洵避暑。”他的语气平静飘渺,“去之前,挑个日子你回去看看吧。”

“陛下?”我惊诧得离开他的肩头,抬头望着他。嫔妃无故不得出宫,虽然时有省亲,但晏家已不在,我显然不能是去“省亲”。毫无名目,我怎么能离宫?

他笑了笑:“朕陪你去。”。

宏晅挑的时间竟是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天亮前回宫倒是能避开旁人的闲言碎语,可是……我被他牵着手一路走下长阶,讷讷道:“陛下,城里有宵禁……”

按律,日落前七刻,锦都城里东西两市的锣声敲三百下,宵禁就开始了①。店铺关门、百姓各自回家,城中街道上皆有巡逻。虽然他被捉到了绝对没什么大事,可天子犯宵禁在城中被抓这话传出去到底不怎么好听……

他侧首横了我一眼,转回头去没说话。

他没带旁人,只有郑褚和怡然随着,我也只带了婉然。太子府在皇城之内,自他继位后一直空着,却一直打扫得干干净净。我进门后见四下都空荡荡的,却一切如旧,熟悉的气息萦绕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我穿过正厅、走过花园、走过一间间屋子,最后,在自己从前的房中停下。

这就是我住了六年的地方。家具都还在,连位置也没挪过,只是略有些显旧,也少了些人气儿。我在妆台前坐下,心中五味杂陈地去看这面熟悉的镜子映出的自己的面容,他在我身后一笑:“我第一次到你房间看你的时候,你就伏在这妆台上,哭得无知无觉。”

我哑然。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是我入府的第二天。那会儿爹娘刚去不久,兄长又被流放,我虽然在太子府得以安身,但安静时总是难免去想这些。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加上那天白日里又因为戴孝的事被他斥了两句,晚上无人时就趴在妆台上大哭一场。

谁知,又被他撞个正着。

行礼问安,他问我怎么了,我低头应说没事,然后,被比我高近乎两头的他架着胳膊一把抱起来:“没事就不许哭了。”

时隔多年,忽然被提及此事,我禁不住地笑了。他又说:“第二天进宫去见母后,两只眼睛都肿着。”

我趴在妆台上红着脸不肯抬头,想着往事就莫名地忍不住一直笑,明知他就不作声地在后头看着还是停不住。觉出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传来一阵温暖,抬起头仍是敛不去的笑意。他俯□来,下巴抵在我额上:“别傻笑了,趁着时间还宽裕,还可以去晏府走一趟。”

我们回到马车上,郑褚亲自驾着车,怡然婉然坐在两侧,我倚在他怀中不住地抬眼瞧他。他耸了耸眉,笑问:“看什么呢?”

我摇摇头,答非所问:“日子过得好快。”

“嗯……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他一本正经地抬着手在空中比划着高度,被我伸手一拽衣袖拉了下来:“臣妾说的不是这个!”

他忍俊不禁地一声笑,低首在我额上一吻:“要走上一会儿,你可以先睡一睡。”

我依言闭了眼,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他的食指在我下颌上一划:“这是小时候喜欢抱着枕头睡觉落下的毛病么?”

“……”

马车行出含光门,向西行去。我的家在延康坊里,按大燕的规矩,各户人家的大门只能朝坊内开,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府邸才可向主街设门。马车停下,是延康坊东侧,离坊门还有数仗距离,我抬头看看眼前这扇久违的大门,门匾上两个几乎已辨不出的字:晏府。

一别数年,我心里知道如今的晏府会是如何的模样,可亲眼所见这落败的门楣,心底还是一阵阵无法言喻的刺痛。朱漆凋零,砖瓦残破,这是我的家。

我在门口驻足良久,一步也挪不动,他一搂我的肩头,温声道:“进去吧。”

我颌首,随着他一起走上门前的台阶。

郑褚去推门,久未开启的大门“吱呀”一响,尘土扑簌簌地落下来。我一声轻咳,被他抬起衣袖挡在怀里,提步入门。他挥手让刚欲跟上来的三人等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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