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78)
他即便从文家出走,努力去做一个清白的人,却仍然被否定。
即便是否定,是谁都无所谓,唯独不能是她。
因为他受不起:他这个人,在她眼里,他是站在敌方的,是她要远离的那一类人。
宋宴忽然对她说出口的那些伤人的话低了头,整个人平静得可怕,“你走吧。”
她浑身凛冽,几乎是他话落音那一刻,绕过他,走得很慢,却让人看不见如何留恋。挺得笔直的脊梁,直到确保自己消失在他视线里,才卸下一身力气,瘫坐在电梯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何况是宋宴这样的人,处在这个位置,又有那样的背景,手里一手好牌,何必对她这样的人委曲求全。
为她,没必要的。
宋巡有急件需要宋宴审批,在电梯口跟舒澄清擦肩而过,一瞬间,他分明看见了她的泪光决堤。宋巡诧异,快步走进办公室,一抬眼,瞧见宋宴一身冷冽沾染了伤意,泛红的眼眶骗不了人。
“宋巡,让宋其琛尽快回来。”宋宴低沉着声音,杀心显现,“还有,派人跟着舒澄清。”
宋巡点点头,放下文件就转身出去。
宋宴的感情,但凡他在意旁人的看法,他也走不到这一步。
对一个人深情无疑是件令人敬佩的事,可怕的是,宋宴只对一个人深情,那便够他分分寸寸地痛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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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得很快,事情接踵而至,程家老爷子的大寿将至,舒澄清还是回了南荔。
程鉴亲自来接,给了舒澄清好大面子,这趟南荔非去不可。
程鉴在学校接到人,开车一路上了高速,两个小时后停在一家商场门口,领着人进了一家服装店,“随便挑,我报销。”
舒澄清的情绪不大,“阔气。”
程鉴不在意她的态度,从另一边的衣架上拿了件海蓝色的长礼服在她身上比划,“乖乖听话,要是被程銮那个臭丫头比下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舒澄清冷笑:“程鉴,合着外人欺负你妹妹,你就这么高兴?”
他的眼神一顿,却始终没有停下挑拣的动作。
在程家养了十几年,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定义为外人?
挑挑拣拣,舒澄清最后要了一件香槟色的挂脖式礼服,低调不出错的类型。
程鉴找了化妆师过来帮她弄妆容发型,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留下舒澄清一个人被化妆师折腾。
舒澄清不看也知道自己被弄成了什么样子,心里止不住嘲弄,程二哥是真的善良体贴啊,她这个样子出现,不出意外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程鉴从外面回来,盯着舒澄清的颈项蹙眉,有些迟疑,却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到酒店的时候,人已经渐渐多了。
程家二婶和程澈在门口接待客人,舒澄清一次喊了一声程老、二婶、大哥,把寿礼送上,礼数一如既往的周到。
程家二婶一向端庄优雅,拉过她的手,直说这些年辛苦了。
程老在主位上端坐,一言不发,却带着笑意。
以前看不觉得,今天一口,感觉这丫头长得越发像他父亲。
程澈在旁边看着听着,只是冷笑,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程二叔一直在外出差,今日怕是赶不回来贺寿。
程老位高权重,迷恋众星捧月、一呼百应的感觉。舒澄清一向对这样的场合敬而远之,也不打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拿了杯香槟,躲在角落做个透明人。
临近开席,越家人拿捏着时间,带着孙儿二人,姗姗来迟,成功地成了全场焦点。南荔越家长孙越荀,跟程澈年纪相仿,是越老爷子的心头肉,手里体己也多,出手阔绰,送了程老一把翡翠茶壶,说不出是翡翠出挑还是越家长孙更出挑,程老笑得十分真心。
开席不急,程老破天荒地把舒澄清和越荀叫到跟前,说了几句体己话,无非是孩子长大了同一个小院长大的在外该互帮互助之类的话,态度亲切得像当年让她离开的不是他一样。
越老爷子听着,在旁边直点头,捏着小山胡子笑意盈盈。
舒澄清心里嗤笑,心知肚明他们唱的是哪一出。
越荀倒是配合,随着长辈们怎么说,不反驳也不回应,态度模棱两可让他们找不着出气的地方。
长辈见他们油盐不进,也不想逼得太紧,索性放了手。舒澄清躲回角落继续隐身,倒是越荀一转身,便对程澈举杯示意,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开宴时,小辈坐了一桌。
舒澄清面前摆了一盘香辣小龙虾,旁的人都在热络聊天,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她始终贯穿一个“外人”的原则,不声不响的闭紧嘴巴,一直耐心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告诫自己再吃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