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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师姐的被推倒(31)

乐韶歌动了恋心,舞霓更不必说——她觉着谁好谁不好,向来都直言不讳。

现在想来,虽萧重九无一事针对阿羽,阿羽却在无意中就被孤立了。

待他回山时,山上仍有他的位子。但既然那个位子上多了个比他更讨喜的人,以他的孤傲,想必也不肯要了吧。

那时阿羽又是怎么做的?

——他约了乐韶歌喝酒,却不知为何并未赴约。

第二日便学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师父,留书出走,不辞而别。

直到乐韶歌死,他赶回山门救难,却为时已晚。

再世为人,乐韶歌决心改变身旁人的既定命运,自以为做了不少事。谁知两世的轨迹却在这一刻重叠,明明只是件小事,却也让她觉着触目惊心。

她竭力回想阿羽当时的心结是什么,却发现……阿羽其实根本就没告诉她。

而此刻,站在她身旁的阿羽,却又说了一句令她倍感耳熟的话,“……我自己能排解得开,你不必挂念在心。”

话音落下,便又准备离开。

乐韶歌哪里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已拔剑出来。

阿羽自然听到了剑鸣声,再度停住脚步。

空气骤然间沉寂下来,然而灵力的微尘躁动着,几乎刺痛了乐韶歌的皮肤。

阿羽身上那种略嫌粘连滞重的杀气,居然在这一刻清爽了不少。就好像一个迟疑不决的暴君,终于握住了不得不做的理由,在压抑良久之后终于不必再让良心垂死挣扎。

她的感觉没错,乐韶歌不知是恼火还是发笑的想,这熊孩子这些天来竭力压制着的,确实是想杀她的念头。

阿羽缓缓回过头来。

却听乐韶歌道,“陪我舞剑——是舞剑,不杀人的那种。”乐韶歌挽了个剑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确实猜不出你有什么心结。但你肯定也猜不到,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凝滞的风再度刮起了。风吹过林中第一杆翠竹时,师姐弟二人再度交手了。

阿羽果然没有动用杀招。

乐韶歌让他陪她舞剑,他便陪她舞剑。

——以竹风为律。

剑舞本无主题,端看舞剑之人是什么关系,什么心情。

师徒之间、朋友之间、情人之间、敌人之间,舞出的剑招自然各有不同。同样两个人在爱护孺慕时、知心相交时、两情相悦时、愤怒憎恨时,所舞之剑也不尽相同。

用嘴说话,若有一方不肯开口,这对话终归进展不下去。可用剑说话,他不想答也得答。

乐韶歌读不懂心,但她能读得懂乐舞。

阿羽虽不用杀招,可剑击过来的声音却骗不得人。

他做好了随时翻脸相杀的准备,但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他将相杀的时机交给了乐韶歌。

就如那日他们在郁孤台上意外相遇时一样,他在等着乐韶歌主动杀来。

并且他似乎也相信,乐韶歌势必会杀来。

剑中杀意,也或者该说胸中杀意,令剑击之声紧密急促,舞中之风也随之冷峭起来。

风中竹律因此染了些杀伐之气。

阿羽就着杀伐之音,手里剑越舞越锋利。几乎将剑舞的主题改成了敌人相杀。

乐韶歌有些听得够了,于是剑光一甩,由避转攻。

双剑再次相击。乐韶歌抵住了他的攻势,却在他掣剑变招时不依不饶的缠上来。阿羽抽剑欲走,可两柄坚硬的长剑却如水袖般交缠难解——她将刚舞成了柔。那短而促的杀声被拖得悠长不绝,婉转几变,长到杀意化作迟疑,再由迟疑转而缱绻。她袖中鼓满了风,衣袂随她的剑舞而旋起,足下辗转一踏,便将凝滞不流的杀气驱散了。冷峭的风便也如急流之水穿过了山峡,涌入河谷开阔的平原般,霎时间舒缓流丽,清光凝起。

杀气一旦化去了,风中竹律也另起了新章。

——虽这阵子总是拿来相杀,可乐韶歌显然不曾忘记乐舞原本是该怎么奏、怎么跳的。

她控住了这场剑舞的节奏。

她与阿羽以剑相谈。阿羽谈相杀,她听懂了。但她想谈什么,阿羽却似乎并没听明白。

在她化去杀气之后阿羽就陷入茫然。

几次提意再杀,却都因她固执的拒绝而不了了之。

他的心似是乱了,目光追着她,如雾起水面的眼瞳里空荡荡的映照她的身影。

她不谈相杀他便不相杀,剑缠在了一起他便由它缠着,她进时他便默然等在那里。他似乎是消极的,消极到令乐韶歌疑惑,莫非不相杀时他便无任何心情想同她说?可莫名的,不知何时,舞袖下的风变得暧昧不清了,剑声中似有缠绵之意。待乐韶歌恍然意识到——那乐舞中的意味确实是消极不错,却并不是空洞的消极。而是不曾明言的求近之心。因不曾明言,便也没有清晰的边界,止步的距离。而她在试探出这个结果时,已逼得过于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