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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师姐的被推倒(181)

虽不能理解,却又似乎可捕捉到些行迹——少女说过,人类一切爱恨,都是以自我的感受为开端,推己及人的。

这大概正是人类的软弱和不可思议之处吧。

最终他们只是询问,“人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死去’?”

少女回答,“因为对人类而言,死亡并非虚无——至少,肉体的覆灭,并非真正的终结。”

这倒也并非不能理解——天神们想——毕竟这少女才说过,人类都是由己及人,再由人返诸己的。所以在人类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同时存在两种身份:自我,和推及他人的外我。从这种意义上,直到他对旁人产生的影响彻底消失,一个人才算是真正消亡。

所以,魔王的好友才会执着于恋人留下的“痕迹”和“遗志”吗?

人竟是可以死而犹生的——这念头令曾和毁灭之神短兵交接,并侥幸逃脱死亡的天神们感到震动。

他们不由自主开始思念自己的部众,开始追怀昔日尚未被从时空中流放的光景。他们想——不知日后人类的历史中是否还会记录他们的存在?若他们不幸死在了同天魔的战斗之中,他们的故乡,四境的部众们,是否也会为他们咏唱一曲《国殇》,记录他们的牺牲和伟业?

他们突然发现,他们想要被人铭记和缅怀。

少女仍在继续她的吟唱。

天神们却已心不在焉起来。

他们的内心不经意间便已有了偏向——他们想看魔王的恋人预言成真,希望他能最终实现恋人的“遗志”。

他们开始在意死去的人对这个故事进程的影响,甚至胜过了关心活着的人究竟会如何选择。

而少女吟唱的故事也已临近尾声了。

故事里的修士们终于查明了他们所在的世界的真相。

——他们生活在一卷名为“山河社稷图”的法宝之中。法宝之中所蕴含的充沛的天地灵力,滋养出内中生灵,人类便是其中灵长。然而物阜民丰,人口繁衍,法宝的承载之力已达极限,内中盈余灵力渐趋耗尽。

于是当法宝被使用时,天地之间灵力空虚,便有瘴气滋生,化为妖魔。直至斩杀足够多的生灵,补足天地灵气,瘴气才会被逐渐抵消。

——魔王并没有欺骗他们,杀死世上一半的人,正是救世的根本途径。

否则,只要持有法宝的主人再一次动用法宝,他们的世界里灵力就将彻底失衡。人类便也倾覆在即。

第79章

在这样的真相面前, 整个世界都陷入绝望。

无数先前为拯救世界而奔波牺牲,殚精竭虑的仁人志士丧失了信念,迷茫颓丧。

也有极端冷静和理性的人,选择了扼杀内心柔软的慈悲, 化身森狱阎魔, 开始屠杀以救世。既然必须要有人来承担这份罪业, 那么, 就由我来一肩担负吧——可悲的是, 在此情此景之下, 这反而是最高尚的觉悟。

而执掌世界、经历过无数磨难, 遍尝了世情人性的长老们, 对此唯有默然旁观。

因为他们也没有旁的办法。

唯有一人激烈的奔走和反对。

他告诉长老们和颓丧的战友们, 此刻还不到绝望认命的时候。他拼力阻止那些擅杀的战友, 说服他们定然还有别的办法——纵然他们自认为擅杀是为救世,然而这般所作所为和妖魔又有什么不同?

失去了恋人, 又和昔日好友决裂之后,这青年已认清了自己该坚持的底线——若杀死了道义和希望, 世界纵然短暂得以延续, 也必将步入衰颓的末世。行尸走肉也是活着,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们的初心,莫非是哪怕杀死世上一半的人,也要让世界延续下去吗?

他们的初心,明明应该是斩妖除魔,还世道以太平。

在杀死第一名少女,用最轻松的方式换取最廉价的和平时,他们便已偏离了初衷。

事已至此,他们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他短暂的拦住了迷失的战友们, 却不能不直面这样的困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青年回答,“有的。我们既生活在世外人的法宝中,那么法宝之外,必定还有比我们所在的世界更宽广亿万倍的世界。”

——只要迁往那个世界,那么所有人都能获救。

但这只是异想天开罢了。他们生活在一幅画中,他们的认知注定无法超出这一幅画的限定。外间纵然有大千世界,可若他们连知晓这大千世界究竟在何处都不能,谈何“迁往”?

“可以的。”青年回答,“可还记得我们修炼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飞升。然而飞升之后去往何处,却从来没人说得清。既然如此,‘飞升’的念头又是从何而起?”他说,“恐怕,最初提出飞升、成功飞升的人,已然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