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边批着一叠文件，卡泽尔心不在焉地问。
“外面说，您现在的地位是靠鲜血累起来的……这不是真的吧，那些人是因为想加害于您，所以才……”
卡泽尔停下手中的笔，侧过头看着弗蕾妮，严肃的目光中带着少许不屑与不安。“都过去了就别去想了。”
“可是，卡泽尔大人，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我……”弗蕾妮欲言又止，如果是真的，那我究竟做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弗蕾妮？”
“如果您是只为了现在的地位，如果他们只是妨碍到了您的升职，那么，那么那些生命……”恐惧渐渐扩散开来，弗蕾妮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她做的一切应该都是为了她的御主的安全，所以才不惜独自承担内心的谴责。但如果事实根本不是这样，那么她做的所有事由该怎样向自己交待，向长老们交待呢？
微风吹拂着，但却吹不散屋子里沉闷的气氛。弗蕾妮期盼着，只要一句话，只要卡泽尔的一句话，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了，就能抛开这些荒诞的想法和流言了。只要卡泽尔的一句“不是那样的”。
“弗蕾妮，”半晌后，卡泽尔终于打破了沉默，但那声音却万分地低沉，“这里是精灵界，不是你生长的元素界。我不知道在你们那儿是怎么形容这里的，但这种‘事实’我也无法改变。”卡泽尔的面色很难看，他也不想让纯洁的弗蕾妮知道这些肮脏的事，但看来已经瞒不下去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弗蕾妮，我的弗蕾妮，我也不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一直不问起该多好。你知道我多么想你留住纯洁和善良，我不想让这些污秽的念头把你弄脏。”卡泽尔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把弗蕾妮抱到胸前，“但你要知道有些东西没有牺牲就不能得到……”
弗蕾妮的脸色如纸般苍白，她似乎听到名为希望的气泡在心中啪啪的爆裂声。“卡泽尔大人，您的意思是……您是说……您一直在欺骗我吗？只是利用我的力量，除去仕途上的障碍……”颤抖的话语，木然的眼神，摇摇欲坠的身子，还有布满裂纹的信赖。
“弗蕾妮，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了，我只要你保持现在的天真就行……”
“您错了，卡泽尔大人，您错了。”弗蕾妮打断卡泽尔，泪水悄然从那绿色的眸子中划过双颊，“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永远丧失纯洁的资格了。”甩开卡泽尔的双手，弗蕾妮直奔自己的屋子，锁起房门，靠着门背就那样任凭重力把她拖到地上，任凭夺眶而出的泪水弄湿衣袖。
屋外，卡泽尔愣愣地看着整个一幕，不小心弄翻的纸张飞舞到空中，然后踏着悠闲地华尔兹慢慢撒落到地上。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不，从一开始自己就明白这一刻终究会到来，只是为什么真正到来的时候自己还是那么手足无措呢？
“弗蕾妮，你听我说，”卡泽尔来到弗蕾妮房门前，急促地敲打着门板，“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啊。只要我有了地位，就不会再有人来欺负你了。”
门后只有轻微的啜泣声。
“弗蕾妮，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被诬陷被带走时，我多么担心你知道吗？即使在你平安之后，我还是忧心忡忡，所以那个可恶的洛伊，不能让他活着。尤埃尔也是。”
卡泽尔的话令弗蕾妮震惊地抬起埋在双臂中的头。“那……不是意外吗？”
“你听着，那家伙才是罪魁祸首，他为了除掉我，所以才引我去对付翼虎，我差点死掉不是吗？还有，诬陷你的就是他啊。”
弗蕾妮紧抱着双臂，身体战栗着。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这不是和平的天界吗，生活在这里的不是洁白的天使吗！“请不要再说了，卡泽尔大人！”
“弗蕾妮，弗蕾妮，这都是事实啊。”
“请不要再说了，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求求您……”弗蕾妮捂住耳朵，甩着脑袋。另一侧，卡泽尔还在拼命地捶着门，呼喊着弗蕾妮的名字。过了许久，声响消失了，卡泽尔垂头丧气地回到那一叠文件边上，突然挥起手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全摔倒地上，清脆的破裂声此起彼伏。失神的卡泽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托着额头陷入了低迷。
之后的三天，弗蕾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肯出来。卡泽尔心烦地根本没心思处理公务，即使硬逼着自己批阅文件也错误百出。种种不顺心使得他脾气开始暴躁，本来整洁的房间已经变得不像家的样子。弗蕾妮，我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三天后，弗蕾妮的房门终于开启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头发凌乱，神色憔悴，迷茫的碧绿眼睛让卡泽尔把先前想好的台词忘了个精光。四眼相对，又是一阵沉默。
“卡泽尔大人，”终于，弗蕾妮轻启那苍白的嘴唇，“我想明白了，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您才……”
听到这里，卡泽尔两眼放出愉悦的光芒，“弗蕾妮，你终于明白我的苦衷了吗？”
弗蕾妮点点头，又摇摇头，咬着自己的嘴唇好一会，“都是因为我，卡泽尔大人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只要我不在了，您就会变回原来那个温和善良的您。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现在您的面前，使您满身血腥。所以，”弗蕾妮慢慢单膝跪下，“我的御主，请您允许我离开这里，弗蕾妮给您带来了太多的灾难，我不奢望您的原谅，但请您变回原来的您。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请您准许。”
弗蕾妮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把这长长的一段话送到空气中。而卡泽尔则是越来越不能控制感情。为什么要离开，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能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吗？而这样的你居然不领情还想离开！“不，我不同意，我决不同意！”卡泽尔喊着，“现在的一切不都是你给我的吗，事到如今我怎么能让你走！”
“卡泽尔大人，这个天界我已经呆不下去了，所以恳请您……”抬起的秀丽的脸庞上错综地布着一道道泪痕。
“弗蕾妮，不要哭了，起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弗蕾妮跪着摇摇头，亚麻色的头发在地上扫动。卡泽尔望着那娇小的少女，心里翻着波涛。就这样随她离开吗？她会去哪里，人界还是魔界？她会遇到其他各式各样的人，就这样把她交给别人吗？那么我至今为止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不行，我要留住她，不管用什么手段！
“弗蕾妮，我不准你走，不准你离开。这是命令！”卡泽尔用力地甩着袖子，冰冷地将弗蕾妮的希望破灭。
“卡泽尔大人，为什么……”
“我是你的主人，你对我的命令有什么不满吗！”俯身下去，卡泽尔粗暴地抬起弗蕾妮的脸。
绿宝石失去了光泽，就像人偶一样，许久，细柔的嗓音奏响了绝望。“翡翠遵命。”
第 6 章
I
一切就这样改变了，严厉取代了卡泽尔的温和，心酸取代了弗蕾妮的纯真，以前的和睦伙伴化为了泡影，只剩下命令与被命令的主仆。曾经的幸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即使每日以泪洗面仍然唤不回那个人的宽厚随意。言语少了，弗蕾妮的生活里剩下的仅是作为翡翠听从御主命令的使命，唯一聊以慰藉的是仍旧郁郁葱葱的青岚与时常停在肩上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云妲。
五年的时间对于长寿的天使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对于弗蕾妮，这五年中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无不蚀刻着她的心，就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弗蕾妮羡慕着自己过去的一切。亲切的元素界哪天不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但又有哪天那虚假的幻境不是被现实的噩梦而打破。
——云妲，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罚我身负御使重担却如此轻率地将此力量给与了别人。
这样的责备时时充斥着弗蕾妮的头脑，怨自己的单纯，怨自己的不成熟。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只要是卡泽尔的话自己只能照做，即使费心劝说也明白不可能辩得过他，即使使劲隐藏感情也免不了事后的一场痛苦。生命在自己手中是那么地脆弱，只需几个字便魂魄殆尽。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种力量赐给我，我不想要，我不配要。
弗蕾妮挣扎着的五年使卡泽尔顺利通过了试用期。当他接受大天使长祝福的时候，当第三只翅膀从他背后伸展开来的时候，弗蕾妮却战栗着，因为她分明地看到了卡泽尔眼角里流露出来的贪婪。
II
开门的声音。
“弗蕾妮，明天大天使长要去东边边境视察，你代替我陪同他去。”卡泽尔用冰冷的口气下达着命令。弗蕾妮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般，只是盯着那一帘淡绿。卡泽尔不愉快地走近，转过她的脸，“你明白我的意思，嗯？”
木然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咸咸的水渗进了弗蕾妮的嘴角，但此刻的她已经什么滋味都感受不到了。
“听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我坐上了大天使长的宝座，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也不用再去那种事了。”卡泽尔哄着弗蕾妮，可是弗蕾妮却又把视线投向了那片碧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