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手，如同预料，希费尼斯输得很惨。他无法识破拉奥的隐匿结界，从结界中袭来的法术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回到西苑时浑身如同散了架，但第二天又咬着牙来与拉奥交手。如此几天下来，希费尼斯身上到处是伤痕和淤青，西苑的侍卫们看着都不忍心，他们这些普通侍卫都不曾受过这么严酷的训练，希费尼斯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怎么受得了如此折腾？
几个看不下去的侍卫向梅鲁鲁安进言，希望伊欧比亚劝劝希费尼斯，梅鲁鲁安却摇头。伊欧比亚比他们更加心疼希费尼斯，每次希费尼斯的伤势他都要亲自检查、亲自上药，希费尼斯的餐点也都特地吩咐过，但他却不会劝阻希费尼斯。因为他知道希费尼斯不肯放弃，也相信希费尼斯把握着自己身体的底线。这是希费尼斯经过思考选择的路，也的确是最快的捷径，那么他就该支持希费尼斯。
希费尼斯的力量在这样的训练下的确飞速提高。就像在达隆纳的战场上一样，希费尼斯在实战中的收获远比理论引导来得多，拉奥已经无法隐匿到希费尼斯的背后进行偷袭，格拉迪乌斯的剑气也已经能够劈开结界，若不是笼罩后院的结界足够厚实，与后院邻接的楼房恐怕已经被劈开了裂口。这样的进步速度连拉奥都没料想到，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从前很多同族都希望拥有一个格拉迪依，从小被当做人类养大，苏醒过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实在难以想象再过十年、二十年后这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对手。
“对了，昨天晚上我们族内来了消息，亲王殿下同意我帮助你们对付黑巫，也许还会派几个族中的人来协助，不过我们只负责暗中寻找他们的踪迹，真正出面动手的是你们。”
希费尼斯点头，他们一开始的谈判就是这样。
“另外殿下还附带了个要求，”拉奥说着，眼睛中突然一片肃杀，“把他们从这个地上界中彻底清除干净。”
希费尼斯一怔，很快目光坚定地沉声道：“我会的！”
格拉迪依只剩下了他最后一个，所以他必须要做个了结，杀光所有黑巫，毁去他们留下的法术，否则格拉迪依就永远输了！
* * *
拉奥放出了大量的蝙蝠在桑托拉搜寻黑巫的线索，桑托拉之外，也有佩伊家族的血族收到亲王的命令提供协助。消息每天都会被送到西苑进行归类处理，普拉埃塔斯忙得焦头烂额，但线索也一点点顺利地汇聚起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流言悄悄地在骑士团里传开，等流言传到伊欧比亚耳中时，不仅一团，其他骑士团也都有耳闻了。
“说希费尼斯不是人类？是哪里传出的消息？”
“似乎是子爵阁下去救洛米艾恩殿下的时候，有骑士团的人在门外听到了黑巫的话。不过现在流言才传开，恐怕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是二王兄吧。兰德尔侯爵的事肯定让他慌张了，所以在我们揭发他与黑巫的关系之前他先下手为强了。”
“子爵阁下应该多少心里有数，但一直没有反驳过，所以流言也越来越厉害。您打算怎么办？”
“希费尼斯不喜欢说谎，但又不能承认事实，所以才只当不知道的吧。”伊欧比亚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里却又带些着宠溺，“但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让他说些什么。‘不是人类’并不一定就是坏事，我们的教义中可不只有恶魔。”
梅鲁鲁安眼睛一亮，房间的另一端忙着处理信件的普拉埃塔斯听到这段对话不由地咳了一声，信仰是他们自从出生就烙印着的极其神圣的东西，现在这宫廷斗争竟然斗争到要替他们改信仰了。
“我不太懂得黑暗的约束，如果这触犯到了你们黑暗之主的威严，我会承担后果。”伊欧比亚的话语平静而严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二王兄坐上王位的。”
IX CREPVSCVLVM （微光） viii.
流言很快传到了卡曼二世的耳中，卡曼二世相继召见了伊欧比亚和因格纳，但却迟迟没有对流言之事进行表态。第一骑士团中为此忧心忡忡，希费尼斯本人一如既往，但他手下的团员们心情复杂得多。他们对希费尼斯非常敬仰，并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个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长官，但同时他们也无法抗拒流言所产生的阴影。那天晚上，几个团员亲耳听到黑巫的声音，尽管他们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倾听黑巫的话，不能中了黑巫的圈套，但希费尼斯那样的身手、那样敏锐的直觉真的是人类可以达到的吗？在达隆纳，他们失去了一半的战友，没有人有办法对付那些黑巫，但希费尼斯到来之后战局却一下子扭转，那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
如果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的副团长不是人类，那么……
烦躁压力之下，终于有几个团员忍不住了，打算到希费尼斯面前打算把话问清楚。不过纵使有怀疑，希费尼斯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和形象没那么轻易能折损，团员们还不至于兴师动众地去问罪，便趁着自己分队的分队长向希费尼斯汇报工作时一同跟去了西苑。
自从洛米艾恩的事之后，希费尼斯出现在骑士团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寸步不离地守在西苑。这段日子他更加忙碌，骑士团里的人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痕。骑士团团长嘱咐过几个分队长尽量替他多分担些工作，听说是伊欧比亚亲自来请团长这段时间照顾一下他们的副团长的。尽管在训练场上的希费尼斯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两样，训练量和成绩也一点没有落下，但几个常与希费尼斯打交道的分队长都知道他们的副团长非常疲劳，恐怕是在暗地里进行什么特殊训练，至于那训练有多严苛，他们不敢想象。毕竟能把那样的希费尼斯折磨出一身伤，若是换作别人，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但是普通团员并不清楚这些，只觉得希费尼斯最近行踪神秘让人起疑。等他们通过西苑的侍卫检查到了书房，看到脸上带着倦意却还在埋头工作的希费尼斯，才恍然发现希费尼斯在他们面前一直掩饰着疲惫。
他们的副团长只是个孩子，年纪比他们小得多，身份比他们高得多，却在过着比他们更辛苦的日子，现在还要被怀疑成非人类的存在。本来下定决心要问个究竟的团员们这下又犹豫了。
希费尼斯听了分队长的工作报告，在几处关键的地方询问了些详细情况。那几个跟来的团员远远地站在门口，直到分队长快把工作处理完了都没有拿定主意。分队长暗暗叹气，索性替他们开了口。
“阁下，最近骑士团里有些关于您的流言。”
声音传到周围，几个骑士心中的弦顿时一绷，目光齐齐地聚到希费尼斯身上，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
希费尼斯的反应非常平淡，既不疑惑也不恼怒，让人无法判断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流言的内容。几个人都有些意外，但又似乎这才是他们的副团长该有的反应。
“团里有些不安的气氛，属下想阁下是不是出面澄清一下会比较好？”
希费尼斯看看面前的分队长，视线又瞥了瞥门口的几个团员。
“我以整个生命和灵魂效忠伊欧比亚殿下，这与我是不是人类无关。黑巫是我的仇敌，仅此而已。”
几个骑士互相对视了几眼，希费尼斯的回答异常简洁，甚至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但他们却无一不觉得心中一振。他们在听说那个流言时都极为震惊，心中除了不信之外，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不安和恐慌。但为什么不安，为什么恐慌？因为听命于一个不是人类的存在？因为和他一起共处了半年多？或者因为受到了欺骗？
说到底，所有的不安惶恐并不是都只来源于惧怕，惧怕希费尼斯是和黑巫一样的邪恶存在，惧怕他用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谋划着什么阴谋，和他在一起会令他们的立场也变得危险。但希费尼斯并不是这样的人，与他一起在达隆纳出生入死的第一骑士团的人都清楚，希费尼斯做事从来坦坦荡荡，堂堂正正地将敌人击败，不喜欢也不屑于耍小花招，这也是一团的团员以及军队中其他将领喜欢希费尼斯的原因之一。这样的希费尼斯毫无疑问是和黑巫相异的存在。虽然话语表情不多，但自从上任他对团里投入了大量心思，一团的人数只有别团的一半，却并没有溃散落后，希费尼斯在其中功不可没。这位年轻的副团长以他卓越的身手指导团里的日常训练，同时，凭借与伊欧比亚的主从关系，整个团时常受到卡曼二世的特别优待，这两项加在一起，甚至使得其他几个团的人眼红得想转入。
既然这样，希费尼斯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重要？或者说，纵使希费尼斯不是人类，又为什么一定是会置他们于险境的存在？现在圣迦纳最大的敌人便是黑巫，有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并与黑巫为敌的上司，不正是再好不过的事吗？
“我明白了，阁下。回去我会转告与团长和其他分队长，尽快消除团里的顾虑，具体的……”
“其实也不必特别做什么，流言只是流言，不攻也会自破。”
门口突然传来另一人温和的声音，骑士们转头见到来人，赶紧行礼让路，希费尼斯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