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您所想，伊欧比亚殿下，我想这对您来说是件非同寻常的大事，所以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好。”拉奥做出一副事关重大的模样，但停顿之后，嘴角又极小幅度地上扬起来，“说实话，我与洛米艾恩殿下见了一面，他令我非常中意。”
希费尼斯和梅鲁鲁安的脸色顿变，就连已经设想过各种可能性的伊欧比亚也心中一凛。
“洛米还好吗？”
“在我看来没有生命危险，说话的思路也非常清晰，不过其他方面是不是符合您心中的‘好’，我就不敢妄断了。”
“什么意思？”
“您弟弟的身上有血迹，从嘴角到衣服前襟，但不是他的血，我想应该是有人强行灌了他鲜血。”
伊欧比亚苍白的脸上血色又褪去了一些，他几乎不敢去想洛米艾恩被灌下血液后会发生什么。希费尼斯不安地看着伊欧比亚的样子，忿忿地开口质问。
“卡萨尼斯子爵阁下，既然您见到了洛米艾恩殿下，为什么不将他救出来？”
“我的确有过这个想法，赛昂斯子爵阁下，但是我很快意识到那应该是您与黑巫之间的问题，我这个旁人若是太直接地插手似乎不太礼貌，所以我就赶紧亲自来西苑通风报信了。”
希费尼斯听到这全然不负责任的话，眼神冷了几分，声音也沉了下来，“那么还请阁下告知具体地点！”
“当然，能为格拉迪依效力我非常荣幸。”拉奥无视希费尼斯结霜的目光，依旧不紧不慢客套十足，略施法术，一只蝙蝠从窗户中飞了进来，“这只蝙蝠可以为您带路，您现在就出发吗？”
希费尼斯用请示地眼神看了看伊欧比亚，伊欧比亚点了点头。角落里的普拉埃塔斯出声道：“少爷，您一个人去？需要带上我吗？”
希费尼斯略微思考，有普拉埃塔斯的话对付黑巫会更容易，但是他又始终对沙发上的血族不放心，万一他和普拉埃塔斯都离开的时候再发生什么意外……
“我不会对您主人不利的，”拉奥察觉到希费尼斯不信任的眼神，笑眯眯地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发誓，至少目前来说，伤害您主人对我没有好处。如果您还是不放心，就让您的辅佐人留下，那黑巫并没有时时刻刻留在洛米艾恩殿下身边，恐怕是之前消耗了过多精力正躲在某处休养。洛米艾恩殿下周围有一个结界，不过那种结界对您的格拉迪乌斯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意义。”
希费尼斯再权衡了一下，决定采用拉奥的提议让普拉埃塔斯留下。
“你自己也小心。”伊欧比亚柔和地关照了希费尼斯一声，希费尼斯点点头，让拉奥对蝙蝠发出指示。
拉奥动了动手指，蝙蝠听话地拍打起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希费尼斯不犹豫地跟着敏捷地翻出窗户到了室外，一边追着蝙蝠一边让侍卫牵来马。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会客室中几人的视线再次汇聚起来。
“卡萨尼斯子爵，您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伊欧比亚慢慢地问道，“希费尼斯不在，现在这里的人对一切事情都很了解。”
拉奥不禁笑了一下，他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伊欧比亚和艾兹娜的关系，之后就一直执着地想要让这个稀罕的混血流上自己的血液。而现在他觉得能一箭双雕。
“您真是善解人意，那么我就直话直说了——我想要您弟弟。”
伊欧比亚已经预料到，但心中仍旧不免一颤，“您一直没有成功说服我，所以把主意打到洛米头上了？”
“不，我也没有放弃您。而且您弟弟对我说，他跟从您的决定，您要是同意成为血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不然，他宁愿死。”
伊欧比亚听到“死”这个字，眼瞳倏地一收。洛米艾恩外表秀气，但内心非常坚定，也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少会冲动地说出不负责任的话。要怎样不妙的情况，他才会提到死！
“您这是在威胁我。”
“不，威胁您的不是我，而是那些黑巫，不过您的决定能挽救您弟弟的性命。您意下如何？”
拉奥的唇边维持着微笑，大局在握地注视着伊欧比亚。现在他充分掌握了主导权，他很清楚洛米艾恩对伊欧比亚的重要程度，作为人类死去还是作为血族活着，那位小王子已经明确地给了他答案，但人往往能英勇地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却无法轻易地将爱着的人的生命划上句号。
伊欧比亚欠缺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他做不出决定，他不可能看着洛米艾恩去死，但他同样不愿意破坏与母亲的约定。他现在已经大概明白母亲为了他们能够成为人类花了多少心血，甚至拼上了性命才让洛米艾恩那么健康那么平凡，若现在答应了拉奥，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您可以慢慢思考，我去看看您的骑士有没有顺利找到您弟弟。”拉奥站起来，手扬了扬，又一只蝙蝠飞了进来，“您决定好了的话就让它来报信，希望您的决定来得及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VIII ABYSSVS （深渊） viii.
希费尼斯跟着蝙蝠到了桑托拉一处旧巷，这里住着一些平民。整条巷里的屋子都破旧不堪，不少都空无住人，夜色下几乎看不到什么灯火。偶尔有人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木窗中探出头张望，但在看到来人衣着光鲜配着武器后又赶紧把头缩回去，把门窗锁得紧紧的。
蝙蝠飞过一幢幢屋子，希费尼斯凭着极佳的夜视力看到它在一幢屋子三楼角落上倒挂了起来。
希费尼斯在稍远的地方跳下了马，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屋子仔细探查了一遍屋内的气息。屋子一楼有两个明显人类气息，希费尼斯摸到后门，拔剑劈开门闩，冲进去直奔那两个气息所在。那两人只是普通人类，根本抵挡不住希费尼斯的攻击，眨眼间一个被打晕在地，另一个被希费尼斯的短剑抵住了脖子，吓得瑟瑟发抖。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受雇……他们给了很多钱……”
希费尼斯看他不似在说谎，也不觉得从他们身上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一记手刀砍在那人脖根处，转身登上了楼梯。
按照蝙蝠的讯息，洛米艾恩应该在三楼，但希费尼斯找不到他的气息，想必正是拉奥所说的结界的缘故。三楼是个阁楼，希费尼斯找到上三楼的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声响，像是木制的桌椅被用力地摇晃。接着，一个阴森的声音传了出来。
“呵呵，救王子的骑士到了。”
希费尼斯的身体瞬间僵直住了，那个声音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刺骨的寒冷从皮肤一直渗透到骨髓里。就是这个声音，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将那诅咒植入了他的脑海，在那些夜晚使噩梦侵蚀他的睡眠，那无机质一样的笑声，仿佛来自魔鬼的深渊，钻入希费尼斯的头脑，毫不费力地敲碎他的平日里的冷静，把最脆弱的部分揪出来。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他意识到那并不是自己发出的，头脑终于抓住了现实的边缘，希费尼斯冲上楼梯，一脚踢开木门，看见的却是骇人的一幕。
洛米艾恩正对着门，头低垂着，手脚被绑在椅子上。他上衣的扣子开着，一道口子从心脏处划下，血汹涌而出，衣裤已是一片血红。
“殿下！”
“希……费尼斯……”洛米艾恩发出微弱的声音。
“放心，这点伤要不了他的命，是不是，我的小殿下？”黑巫又笑了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抬起洛米艾恩的头，掀开他的嘴唇一角。希费尼斯惊恐地看到洛米艾恩的犬牙，那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能够拥有的大小了。
“你对殿下做了什么！”希费尼斯大吼道，格拉迪乌斯出鞘，以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向黑巫刺去。但黑巫早有准备，下一瞬间已经移动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并缓缓将身影隐去。
“不能在大圣堂上演最后一幕真是可惜了，不过我们的观众也到了，呵呵呵……”
希费尼斯一愣，随即感官捕捉到了附近几个正在迅速靠近屋子的气息，再过一会儿马蹄声也清晰可闻。希费尼斯分辨出来人都是他的部下，隶属第一骑士团的骑士，在这种时候到来毫无疑问是黑巫设下的诡计。但希费尼斯没有时间多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救出洛米艾恩，他跪下把捆住洛米艾恩手脚的绳子割开，撕开自己的衬衣替他把胸口的伤包扎起来。
“殿下，请坚持住！不会有事的，您王兄正在西苑等您回去。”
洛米艾恩虚弱地瘫坐着，呼吸急促，面色惨白，嘴唇被紧紧咬着，但手却努力地抬起来，像希费尼斯身侧探去。希费尼斯低头略微一瞄，发现他竟在努力触及自己的短剑，顿时大惊。
“您要做什么！”
“……杀了我，希费尼斯。”
“殿下！您在说什么！” 希费尼斯震惊地喊道。
“杀了我，我已经……”
洛米艾恩的身体冰冷并颤抖着，希费尼斯心里已经明白他要说的后半句，咬咬牙，只当没有听到，继续迅速地为他包扎。
这时那些骑士团团员已经到了楼下，开始进入屋子。希费尼斯心知不能让他们发现洛米艾恩的异样，把洛米艾恩的椅子挪了个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