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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灵(27)

作者: 夜若三郎 阅读记录

于文文感觉头昏脑胀,右脚像针扎一样,身体轻飘飘的。

她想将自己埋葬,或许那种根深蒂固的感觉能阻止心中盲乱飘移,她并不想飘移,她想定下来好好想些事。

她又重複一次:“我一直站在那棵樟树下没有半点移动吗?”

屈俊平摇摇头,说:“除了最后回女舍,那时天都暗了!我以为妳在树下想些重要的事,或人,或者……”他的声调转为极低沉,“我以为,妳是在和鸟说话。”

她望着屈俊平依然温暖真诚的双眼,感到深深迷惑。

现在的她暱称是什麽?[芬妮]?[千千结]?还是[小雏菊]?

暱称没确定,无法决定该怎麽说话。

身旁空气若是无边际的网路,是否只稍移动两步,就可以进入别人的故事,不必再为自己费神?

皱眉,叹气,她想起油粮店老婆婆的眼神,那道时空迥异的枯老身影究竟期待着什麽?她那双大手又能掌握什麽?那天过午,樟树林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天,不过是三天前吧!

记忆难道会骗人?难道想像骗了记忆?于文文认真检视自己。

无奈时而飘忽的思绪,彷如街市废气,流窜,飞散。一种汙染。

想起济慈的诗《夜莺颂》。

诗人希望化成夜莺,在夜莺的歌声中令生命臻至永恆,这样的狂想落成文字,便成永恆的诗。

而她,多麽不希望提醒自己关于自己的事。迷茫的自己遑论永恆!

但自己是否因为孤寂,编织着那名和绿绣眼看似有莫大关係的男子?是否因为理智作祟,那神秘男子的面容始终未成具体?

那日午后,不过是首自怜自艾的小诗,樟林裡,排水沟旁,是谁领她到这棵榕树底下?她究竟是来到了这树下,还是这树数百年的记忆底?

难道济慈的诗有着神奇魔力,阅读他,便得诗人一缕诗魂引领,在校园裡最没有人的角落徘徊?遇见诗人的愿?诗人的怨?所以那男子是一缕痴恋飞行的魂?穿越国界、古今?

而那徘徊,太过私密,不可思议,就算用精密科技偷窥,也看不见那小小几步,却牵扯着跨世纪、族类的善意交流?

又想起当年的‘故事园’,她只顾编织与那书店主人如何能渐渐亲近,渐渐知心,却不曾亲口对那主人问起关于他的种种。

稍早,这榕树凸疣残酷地提醒曾经用幻境填充梦想的少女岁月,现在想来,老榕的存在竟是种不停嘲笑,百年嘲笑!

于文文一再摇头、皱眉,长长叹气。

这表情屈俊平自觉能懂几分,甚至有点熟悉。

他并不想要快而粗略的回答,他不想回答中只是充满了未经深思的自满,也不希望触發更多臆测的假结论。

极关心地,他将于文文手中毛衣慢慢抽出,轻轻披到她肩上,小声地说:“起风了,我们已经站了好久,找个地方坐?或许到我办公室?”

于文文努力地答:“也许,我想看看那捲你拍我的带子,可以吗?”

“可以,”屈俊平说:“这边请!”

第 27 章 婆忧鸟

校园裡有无数令人惊奇的角落,或许是一棵小杉子孤独受着虫害啃食的窘境,或许是一对处于暧昧的学生情侣,在空旷草地上无言对望的暗潮。

研究室外,印度橡胶树旁,珍拉着柯林的手不断说着话。

灯火通明的大学部女舍窗户上,充满移动的影子。

热闹的7号校园餐厅裡烟雾迷漫,排队取菜的人和坐下用餐的人一样多。

骑着红色脚踏车的男同学放开双手蛇行,一旁步行的女同学惊奇地看着。

大礼堂外排队等待观赏电影的人潮高声谈笑,几个没有排队的人举着布条抗议学生活动费调涨。

宁静落寞的图书馆阶梯正走下一位穿着鹅黄色上衣的长髮女生,她的眼神遥远冷峻。

窸窸窣窣的樟树林、孤独的木麻黄、几丛鲜红欲滴的爆竹红各自形成生态,各自迎风摇曳。

景物与人交叠呈现,路径引人与思漫行。这与书、网路世界不同,书与网路使眼睛变成一道窗口,思考便是所有。

行进间的眼睛是受宠的,思考是倍受依赖的,心情是道窗口,不能拥有什麽的体认,便是所有。

走在屈俊平身后,于文文对于这趟游走感觉十分不确定,但被眼前这人引领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她继续让视线收集沿途细小风光。

蜻蜓在草地上飞低了,虽然只看得见一些舞动黑影;夜蛾围绕着清白路灯飞撞;柠檬桉的叶子开始凋落,空气中充满类似香茅的味道;走在小径上的学生总是快速朝某栋建筑裡隐去,像是许多不习惯裸身的寄居蟹,连跑带爬缩回巨大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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