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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灵(14)

作者: 夜若三郎 阅读记录

但她没有,忙碌的母亲在于文文走进舞蹈教室后便转身离去,像往常一样。天色渐晩,渐渐看不见玫瑰花瓣上的细纹,母亲还没来。

呼吸裡有蚊子翅膀的震动,鼻孔有点痒。

于文文忘了最后是父亲还是母亲来接,只记得当时的玫瑰香和蚊子血,只记得当时反反复复在心中排练着与母亲一起飞奔而来的拥抱。

母亲的拥抱是缺席,是不在,是没有实现。

她怀念着幼年梦中,对母亲的紧拥。

也许在母亲决定不及早治疗乳癌一刻,她心中那个母亲的重量就已减半,为什么母亲不为了女儿保重自己?母亲心中女儿的重量又是什么?这些年,她开始相信,她不曾真正拥有母亲什么。

张开手,像鸟儿弹脱飞走。

张开手,不论人生哪个阶段,情感都没有着落。

张开手,没有守在玫瑰花园等待的母亲,渐渐远走。

张开手,人,开始懂得害怕。于文文对自己说。

靠着白色冰凉的椅背,低下头,右手放进裤前口袋,那裡有一团安祥的。掏出,原来是那纸白鸟。

将白色纸鸟重整,展开双翅。它没有颤抖,没有表情,没有温度,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不会教人担心,没有多馀痴狂。

将它安置桌上一本很久没有使用的白色手记本上,它也静静接受,不会反抗。

“你就在那安心等着我吧!”于文文说。

长夜缠拥着清月和月下无数不眠的目光,吱吱鸟鸣缀点,这裡几声,那裡几声。

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第 18 章 惱人

于文文漫步在各学院大楼间的蜿蜒小径,观察所有骑自行车的人。

有些人轻鬆自在踩动铁马,单手操控龙头,嘴上哼着流行歌曲。

有些人两手放空,或抱胸前,好像脚踏车有着自动驾驶系统。

有些人则气喘嘘嘘被脚踏车驾驭着,好像脚绑着五斤泥,一副就要倒地不支的萎靡。

看每个人停脚踏车的模样,可以想像他们对脚踏车的感情。

有些人像对待小孩般,一再检视各部分零组件是否晶亮妥当。

有些人像对待朋友般,对之碎碎私语。

有些人很孤独,没有表情,脚踏车只是不断载着那些孤独的重量,单调地前进。

这天,于文文窝在图书馆读童妮摩理森(Toni Morrison)的小说《最湛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

叙述故事的黑人小女孩克劳迪亚说道,她与母亲、姐姐在北美寒冷的深秋出门捡拾煤炭,因为御寒衣帽不足而生重病。母亲的言语充满责备,以粗重的手劲将一些辛辣刺激的药膏涂抹在她胸前。睡在单薄的被褥下困难地乾咳,稍微伸展身躯便能感受小小被褥外无尽冰冷的空气。因此想到秋天,克劳迪亚便想着世间若能有人为她祷告,希望她不要死去,那该多好。是这样微弱而可怜的声音懵懂地揭露残忍的种族内歧视和一桩□□悲剧。

放下书,于文文突然好希望母亲能从背后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背嵴上使劲地摩搓,也许不必辛辣药膏,她也能感受母亲的力道透过手温,穿透自己胸膛。

傍晩,从只有两个研究生选修的黑人女性文学专题课堂出来,于文文觉得对不起滔滔不绝的陈教授,每当议题转绕在西方社会如何利用性感和物慾简化黑人女性意像时,于文文便闪了神。

耳边喀啦喀啦的脚踏车声陪伴她回到桂花丛。

花丛间几隻白头翁跳跃着,佈满木屑的土地上有隻鹌鹑静静踱步,一面發出咕咕、咕咕的声音。

进了房间,她突然觉得好想找人说些家常,那些想都不必想就能回答的家常。

打开手机,發现一则来自温哥华的新留言。

父亲说: “阿文啊!我不是跟妳说我种了一棵枫香吗?那棵刚种下的枫香真是要人老命,种下之后两天,整棵树像是受到什麽惊吓,连枝带叶垂萎不振。

我说温哥华在北纬49度16分,西经123度7分,四季分明的气候让土壤在冬春两季可以充分休养生息,所以富含矿物质,够营养。到农场市集看就知道了,种什麽长什麽,长什麽好什麽!

我住的这块地区土壤含沙量高,我也已经用了堆肥增加土壤保水性,特别为枫香买的酸硷值探测针也一直指在最适切的状态。我真不明白为什麽看似健康的成树竟然种不活!

我开始大量对枫香浇水,我还回到当时买这棵枫香的市集去找那位白髮老人,因为我忘了问他,这棵枫香原本生长的状况。

树是有记忆的,而且很固执,弹性不大,妳妈妈老是这麽说。

一定是太多巨大的改变让枫香吓坏了!我连着两天去了五次市集,从头到尾不知道逛了多少圈,都没见着那老人的影。真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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