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这玩意叫神?(155)
他竭尽全力挽救数以万计百姓的性命。
明月虽然不会奔尘而来,但初心不改,伴君而行。
清风却已不知不觉间化为飓风。
陆忏站在这段扭曲又模糊的回忆里,他看着生灵涂炭、人间炼狱,看着沈鹤归血浴沙场、以一敌千。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准。
陆忏压抑着胸口钝痛,沉默地背转身子向肃佑宗山上走去。
他遇到了两个人。
山主与玄武大祭司。
玄武大祭司已是弥留之际,他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半阖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山主,一声叠一声地叫:“山主……山主,你为何啊……”
山主仍旧罩着黑纱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痛苦地弯下腰蜷缩一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声泪俱下,握住玄武覆着鳞片的手说:“我没想过会这样……我没想过会这样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祠堂中,显得尖锐又凄厉。
玄武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他目光涣散,每一次聚焦都落在山主的身上。
他的神态逐渐怨毒,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山主:“我恨你——你毁了肃佑宗……毁了我们的家——”
他本是奄奄一息,此刻却像是回光返照,额间浮现金光闪闪的鸦羽印记。
“你该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永远活着!生不如死!!!”
玄武一声比一声凄厉,只见血光一闪,山主忽然捂着额头惨叫出声。
他跪伏在地,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黑纱斗笠滚到了一边,山主黑发如墨,乱糟糟地散在地上,他猛地抬起头,露出沾满了血污的脸颊,乍一眼看去居然有那么几分眼熟。
陆忏思忖半晌,忽然惊起一身白毛汗。
这不是夫蜀先生的脸吗!?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随着玄武一声声弱下去的诅咒,山主的面容五官在血污下逐渐扭曲。
变得不再像夫蜀先生,反而掺了几分玄武大祭司的影子。
陆忏越看便越是心惊肉跳。
这张脸……这张脸为什么那么像……九局局长沈玄?
玄武重重咳出血沫来,他额间鸦羽印记逐渐暗淡,最后消失殆尽。
他指着山主的手也无力地垂落至身侧,神色灰败,一字一句诅咒说:“我要你与天地同寿,永久忏悔、一生赎罪。”
山主额间沾着血的印记熠熠发光。
那是玄武的第二颗心脏。
接受它的人,寿与玄武等长,直至天地凐灭。
山主仿若痛不欲生,抓紧身前的衣襟,一声声地哀嚎凄叫。
他在空无一人的殿堂中打滚,恨不得碾碎自己的根根白骨,然而他的所有创伤都会因玄武的能力恢复如初。
他不会死,他将一生惭悔赎罪。
沈玄。
沈与玄。
沈家与玄武。
陆忏有些茫然。
山主是沈鹤归的师父,是红尘的罪人。
那沈玄是谁?
沈玄算是什么人?
他把自己捡回去,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视为己出的沈鹤归?
那他陆忏算什么。
茫茫苍生一份子,罪恶过往的遗留者,月下白衣沈鹤归的转世轮回。
他陆忏算是哪一个?
可笑。
他心疼祈尤身上打着的“怨尤神”标签,那他陆忏何尝不是早已待价而沽。
在祈尤眼里,他算是什么呢。
如果陆忏能照到镜子,想必能见到镜中厉鬼,脸色铁青、神色难看。
他紧紧攥着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双拳,咬着牙在这段过往中继续走下去。
……
第七日的末尾,第八日的伊始。
在运用自身灵力熄灭焚天业火、运转黑水回川、斩杀千百妖鬼后,沈鹤归已是强弩之末,灵海枯竭,他甚至握不住自己的武器。
沈鹤归行在红尘之前,走得太快以至于苍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而不见他惨白的面色。
猎猎白衣下是层层叠叠的伤痕,无药可用已是溃烂化脓,寻不到干净的水源,只能杀鹿饮血。
他已经整整七日没有休息了,每一次闭上眼睛他都仿佛能听见百姓哀嚎痛哭的声音。
他不能停。
他肩上有整片红尘。
灾厄之种被埋藏在城外最南边的山里。
山脚十里外已是瘴气弥漫。
沈鹤归站在山脚下,望着山峦。
他想起一个人,与天下百姓。
他似乎在权衡利弊,也像是在回忆过往。
指路的妖躲在他的庇护里,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问他说:“沈仙君,您可是真的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