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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闲话gl(102)

作者: 林平 阅读记录

你说关雨霂懂不懂?连方致远都懂了,她能不懂吗?可懂是一回事,要怎么办又另一回事了。她此生向来是逆来顺受着,凡事都跟着境遇走,看似起起落落,可没有哪一样是她自己挑的:

幼时争强好胜之心,被阿爹给磨没了,她心平气和地从了。

闺阁烂漫无知之梦,被朝廷给唤醒了,她无可奈何地认了。

徭役受刑发至抚州,她是身不由己。

一道圣旨嫁来方家,她能抗旨不成?

嫁人之初寄人篱下愈发不能自主,她那时唯一为自己做过的决定,便是「爱他」,笃定决绝,不明缘由,却不顾一切。关雨霂想到这分,不禁笑了起来,也不知当初是怎么了,怎就如此认了死理不依不饶,后贬来抚州,卧房里一照面,她也确实是清醒了。可当真清醒了吗?怎又迷糊起来?她亦自知生了别种情意,好似蓬莱山上终年不去的云雾,拨不开,也打不散。

如若说头一回的明月夜,她一脚打滑跌落崖边,那么这一回,她泛了一叶孤舟越行越远。

这一个人,一辈子,怕真是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上两个跟头。

关雨霂想到了偷瞧来的《致远志》,那人把梅林修了,把妈祖庙修了,把步晏池修了,都做得悄无声息,不着半点痕迹,真是好手笔。如今领着自己回了山中小店,不明何意。关雨霂只晓得,那人总是知道如何用最能让自己动摇的法子乱弹琴,也不晓得是不是天赋。

她独处空屋,半开帘幕,闻着山味,眉间点了这几日里挥之不去的旧愁。她心想来方家两年有余,什么林子庙子池子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她也不知方致远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心思。其实连方致远自己都不知道,她很早以前便不经意间这么做了,你说她绸缪备至是要做什么

笔者觉得,她在造梦。

可女儿家是故事中人,揪着帕子想不通这些。她倚着窗,垂着头勾起青丝一缕,一圈一圈缠于指尖。此际,乌发从肩上滑落,沾染了些许湿热,同心事一般含糊不清,飞来又去。她低声一一罗列,谱新词,一字,两字,三字,逢着雨便问。

如今当如何,是要「爱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纸鸢自从开窍之后,视角就很谜。

第59章 章五十七

过了晚饭,余晖散尽,落豆大雨点,碎打云雾窈窕之姿。

称小轩窗,半开绣户,得徐徐山风,慢摇帘幔翩跹之影。

二人对坐窗前,云屏之间,点两盏小吊灯,余光勾勒素影,闲手执玉棋子,招式层层叠叠徐徐铺开。

关雨霂执黑,方致远持白,只闻落棋音清远,呼吸声安宁,起起落落,来来回回,升升伏伏,这一番,正、清、和、雅,禅意悠长。光景如此,似人间攀不得。

两局过了,关雨霂输了两局,方致远笑着说第三局要让先,关雨霂不肯,方致远笑她怕是要做个常输将军。不料关将军还真在第三局赢了数子,方致远便忙作揖赔罪说要给她当马前卒。小卒落下一筹,此刻正俯身细致地盯着棋盘,凝眉,回味方才是哪一招哪一式慌了神,后坐回,不露喜色地夸赞:「长进不少,还下吗?」

关雨霂摇头婉谢。久坐多时,她有些乏了,脚亦酸胀,便一手捻着裙角,一手借力竹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此刻有衫裙及地细细碎碎的声响,如湖上涟漪初溢而微微动,偏逢此刻闲时,濯尘襟,浑然祛寐意。方致远仍在原座,温文尔雅地收着棋子,一粒,一粒,更一粒。明明可一手尽数打落,听珠落玉盘之音,而她却似不急于此一时。收棋的小卒看着棋子在灯影下泛着清冽之光,想到了些什么,因问道:「你小时候可有什么喜欢的」

关雨霂正小步小步地走着解乏,听她问话了,回身笑着答:「我喜欢那拂尘。」

方致远顾着手上的事,亦不抬头,空觉得这话好笑,乃问道:「道家之物?」

关雨霂步缕轻晃,乃回桌前,双手拈着衣袖轻搭于棋盘之上,同她讲:「不,是那鸡毛掸子。小时候淘气,见到哪里有灰,都要扫一扫。爹说我是给人操心的命。」

鸡毛掸子,真是别致的喜好。关雨霂又看着她问道:「你呢,你又喜欢什么?」

方致远一手将棋罐揽入怀中,准备站起来将它归了原处,又对上对面人莹彻无杂的眼底,像是在午醉,做一场共语东风语的梦。她心想,她的关雨霂,真是一颗不沾泥的小白菜,而她不是。她敛眉,她乃一尘世中人,不敢把神色落在天人眼里,怕被笑话了。方致远因此转过身去,把棋罐放好,背着关雨霂,说道:「小时候祖父把我和兄长抱在膝上,问我二人喜欢何物。亲友们在桌子上放了好些东西,最后长兄抓了官印,我拿了花。」她低眉一笑,沉浸在单纯的回忆里。那里疏林荒陌,菊暗荷败,枯枝乱草胡堆了一处,是个申洲天高的秋日,风大,浪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