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以北(79)

李树几乎参加了所有的校园招聘，无论四大银行还是国企，无论资金雄厚的民营企业还是苟延残喘的野鸡公司，他都递交了简历，只求得到一次面试机会。或许简历太过寒碜，或许运气实在不佳，李树投出了二十多份简历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面试的通知，这给了他巨大的刺激。许冰打来电话安慰李树：“银行面试时间不还没到呢吗？你也知道我去年也是很晚才接到银行面试通知的，你不用着急，先等等吧。”李树知道许冰这么说是为了让他好受，可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果小公司都没给他面试的机会，银行就更不用说了。许冰可以自信，刘磊也可以自信，因为他们都有自信的资本，他们的简历足够使他们能够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李树无法自信，他深知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如果他是老板估计也不会用他这种人。

大四开始基本没什么课了，只是偶尔系里会召开“就业动员大会”，召集全系同学去听讲座。李树非常好奇系里为什么要开展这样的活动，就业不是每个毕业生都应该关注的问题吗？为什么系里还要苦口婆心的动员呢。毕业后大家肯定不能赖在学校不走，终究会进入到社会中努力生存，到时候没有任何人逼迫也会为了吃饭努力去找工作。但是现在对学校来说，大家的就业问题竟然到了被动员的程度，究竟是这届毕业生太没正事，还是学校的关怀过于宽泛？

虽然心存疑惑，可李树还是每次都去参加动员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许冰每天都在上班，他除了参加招聘会就呆在宿舍看电影，所以就当是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每次走进现场，李树总会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同班的有一部分，还有很多外系的同学，每次大家都相视一笑。看着讲台上的佟老师为大家的就业问题殚精竭虑，看着他因为过于激动而被口水呛到，台下的同学们感受到了强烈的关怀，动情之处李树甚至看到几位女同学潸然泪下。大家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开学不到两个月竟然还没找到理想的工作，这样下去毕业后不得饿死在青城街头。

佟老师见大家的灵魂都受到了触动，他继续乘胜追击，连口水都不喝继续说：“同学们，你们即将在青城财经大学度过四年的宝贵时光，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不舍，但你们就像一只雄鹰，总有一天会离开温暖的巢穴，在社会这个广阔的苍穹里自由飞翔，这才是人生最正确的方式。所以大家一定要重视就业这个问题，认真制作简历，积极参加招聘会，努力在大四上学期就签订‘三方协议’，这对于你们是一种保障，对学校的就业率也是种帮助……”说到这里，佟老师的话突然被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胡院长的咳嗽声打断了。

那一刻，佟老师惊恐地望着台下胡院长的扑克脸，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的表情比吃屎了一样难受。但作为系里最有前途的年轻老师，这种情况简直是小场面，佟老师立刻回到刚才慷慨激昂的状态，连续举了多个例子来提醒大家，就业已经成为了所有大四毕业生最重要的事情，就算家里突发急事，就算被男朋友甩掉，就算女朋友劈腿也不能影响就业信心，一定要尽快调整状态继续参加招聘会。见佟老师越说越离谱，台下的学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李树本想看一下佟老师一会儿会不会被胡院长收拾一顿，可想了想又觉得无趣所以也溜了出去。

03

十一月的青城有一种寂寥的冷。

走在校园里看着熟悉的场景，李树心里涌出一种惆怅，这种惆怅又马上演变成难过。回忆过去的三年，这里发生了太多值得铭记的事情，又想到明年今日自己早已离开这里，李树心里就不是滋味。时光是无情的，人们看似拥有大把可支配的时光，却未曾真正认识到自己才是被时光支配的人。在某个时间点，人们可以选择做什么事情或者不做什么事情，这会使多数人认为自己拥有巨大的自由。但是在某个人生阶段，人们只能甚至必须去做那个阶段应该做的事情，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无情的支配。当然也有人不被屈服，他们中的一些人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可大部分人在消耗掉人生仅有的弹性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走着大部分人走着的路。

快到宿舍门口，李树发现天空有些阴霾，一阵冷风吹来使他打了个寒颤。想到忙了一天的许冰每天下班都要挤公交车，李树心里不是滋味。有一次他帮许冰洗脚，刚脱袜子李树就看到许冰脚跟上厚厚的茧子，那一刻他从心里心疼许冰。许冰见他红了眼眶，笑着说：“我的臭脚有些辣眼睛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