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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顾君心桥(29)

作者: 绝不鼓曦 阅读记录

便是重黎宣也噤声了。这个时代、下个时代、下下个时代的人,初闻这句话也会惭愧并产生一种错觉:

半生入潮。未入潮中。

……

“观潮的旅人”打着扇,失神地重复一句:“这世人,有谁逃得过呢。”

第十七章 凿天险泉铺秀色 汇东海浪打飞舟

雁字折两行。李家的兄弟射落孤雁,争过文朝江山;刘家兄弟里刘舸也在十二年前名扬天下,近年来更是声名大显——虽然是狼籍之名。

“晏秋啊,你看最后那只雁,它一定是积蓄着力量”……

时刻铭记着这句话的刘舳刘晏秋,用双脚为尺丈量了文王室的山河,用一个个粗糙的老茧,扳开不为人知的石刻。和胞兄比起来,看上去苍老了十余岁的他,无论是声名还是地位都差上许多:谁能记得地图册上,署名或者不署名的“刘舳”二字?

可倪相管粮草调度和荐首人才,上荐的那一串儿人里,赫然便有他的名字。

……

在整个儿文朝,岭南,并上西边林海雪原的版图上,河流不计其数。但能称上“江河”的,有且只有一条。同样的,山峦不少,能称作屏障的,有且只有一面。

五彩湾是神山,旭江却只是凡水。

水的神性,在夜以继日的亲近灌溉中被消磨干净了。“蜉蝣吞鲸”的浪潮太狠,狠得有时旭江都被水染红:当真是红日初升为“旭”。水淹火攻,刀枪剑戟把水逼下了神坛,尸骨横陈把水污浊——可再过百年,千年,旭江仍能这样奔流。

神山高耸入云,色泽奇瑰多变,则把岭南和而今的文朝分隔开来。若说岭南“四季如春”,那文朝便是“春如四季”。“散水不成河,亦无风帆悬”的民谣,唱尽了文王室的辛酸:若不是神山天堑旭江为背,区区一个岭南王,怎么能跟能占据天时,掌握六郡一百二十余城,早已形成凝聚力和认同感的文朝——哪怕是末道划江而治?

一山一水,几乎把全部的水汽和生命截留在了岭南:岭南鱼米富庶,而少了旭江水的浇灌,干裂的土地连子孙都哺育不起。痛苦中交融的文化,黄沙漫漫的荒凉边塞……草阔天蓝,海枯石烂。

文朝和岭南的交接处,便是昔年坐拥三方的都城。那城叫洄步——劝人回步也劝人不悔——留下了多少征人,等征着多少征人。

名义上的文朝,公子荆悦治下的义朝,之前并之后的许多年,都有一个怪像:在黄沙中打滚成长起来的孩子做梦都向往着那个据传山清水秀、桃红柳绿,连风都温柔的福地。他们费尽心思逃离。

可逃离后……

还不是一朝看见险峰奇峻,一颗心便挂在了塞外黄昏的戈壁。

但见梦里大漠、蓝天、黄沙、荆棘,梦醒泪落沾衣。

……

“嗨——呀;嗨——呀”的劳动号子,在锤、铲与地脉撞击的间隙,交织成一首粗犷浑厚的嘹亮高歌。黑鸭与白鸟在不断地惊起栖息惊起间往复,时而用绿豆大的小眼珠盯着来回挥动铲子的人们:他们在干什么?

一定是筑巢吧,那样欢快的步调,愉悦的心情,只有他们为所爱衔枝时,才会出现啊!

这些飞禽扑棱着翅膀,这些人欢欣着欢欣:时间真是流逝的太快了,同样是“大兴土木”,谁还记得十三年前三阙台起,那繁重的徭役与可怕的刑具呢?

三阙台与“逐水道”——现在的它还没有得到这个名字——同样的辛苦,同样的艰辛,只是一个是为君王,一个是为自己呀。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便存在着这个工程。只是当时年少志高的皇帝,太轻看自然的伟业:造势了十几年,投入了十几年,也只是开了河道,融了雪水。真正雪脉分流,却是现在的事。

至少现在,他九泉下的声名只是“昏馈”并“所图甚广实干甚少”,并且看东南风送来的潮湿气息和不时的泉眼痕迹,他辛苦干成的唯一半件实事,将成了荆悦反他子孙的筹码了……

朝堂上的博弈,刘晏秋厌烦它。他只知道惊火逐水,百姓日夜求渴的生命之源,连同日后的粮田百里,苇帐森森,都在这温和却坚定的一挖一铲里了。

“不如他啊……我们都不如他。”信传一封,郭四娘颓然叹道。

“术业有专攻。”身侧磨墨的阴柔男子认真宽慰一句。

“那也不如他啊……”这个让多少人在智计上心悦诚服的女子,久违地意识到了折服的感觉。身边人刚感受到一丝危机,她又跳起来:“好时机!”

“怎么?”

她留给他一句暗语,什么“神鬼象征皆器也”,起身便要向外奔——重黎宣连忙把一件衣服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