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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成长手册(202)+番外

可汗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所以到头来,哪怕宣朝把我推了出来,也并不见得柔然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若我是个毫无本事的废人,恐怕今日也不会过得这么安稳,可汗并没有把我当做族人,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商人罢了,我出力,你出钱,如此而已。”

可汗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一直装疯卖傻,等的就是今天?可你最好想想清楚,若是你继续做这笔买卖,柔然可以永远把你奉为上宾;可你要是反戈一击,到时候就会是柔然最大的敌人,而就算你为宣朝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也不见得会买你的帐,你当初就为他所忌惮,一旦将来功高盖主,难道不会落得比被放逐异族还惨的下场吗?”

顾知淡淡一笑,“可汗误会了,当初皇上之所以把我送来做质子,的确有他的原因,但并非可汗所认为的这样。就好比若是有朝一日离你最远的那个地方忽然发生叛乱,可汗是愿意把自己最信任的亲信派去平反,还是派一个早有异心的人去呢?”

此言一出,可汗顿悟。

顾知仍在继续:“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上派我来柔然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我报效祖国的时候了。”

从始至终,他都是皇帝最好的手足,被派来柔然做质子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什么怕他危及皇位、功高盖主,而是希望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深入敌人内部,然后为今日的战争埋下伏笔。

柔然如今虽然在他的帮助下强大起来,但只有核心处出现裂痕,溃口一触即发。

顾知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多有得罪。”

而可汗在被他的人带下去以前,说的最后的话却是:“顾知,若是郁久多知道你背叛了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一直从容淡定的人终于变了脸色,唇边的笑意全然消失。

他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充满了夜色的氤氲,就这样望着远处的苍穹与山岚,心下像是破了个洞,有风呼呼地灌进来。

她迟早会知道。

这就是当初为何他执意不肯接受她的原因,可是到最后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和她在一起了。

*

郁久多尚在战场上苦苦支撑时,军中忽然来了都城的使者,她返回大帐,却听到了令她震惊的消息。

宣朝的人马从都城背后攻入王宫,可汗被俘。

她一把揪住那使者的衣领,颤声问道:“世子呢?六王爷呢?还有可汗的精兵呢?那么多人驻守都城,怎么会一夕之间就被攻破了?”

使者哆哆嗦嗦地说:“回将军的话,世子被人关入天牢,水井里被下了毒,所有士兵都中毒昏厥了。”

“那六王爷呢?”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对那人吼道。

“六王爷被宣朝的人马带走了,说是背叛了宣朝,要带回都城由皇帝亲自发落。”

郁久多的手猛然一松,也不顾身上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颓然坐在椅子上。

使者还在继续说:“可汗下令退兵,让出边境五座城池,签订和平条约,今后十年内,柔然都不会再踏入宣朝的土地半步,且臣服于宣朝,每年进贡珍品牛羊,汗血宝马……”

后面的话,郁久多都听不下去了。

她先是沉默,随机仰头大笑起来,面上湿漉漉的。

顾知说的没错,她以为凭她一己之力便能抱住柔然,保住自己的族人,可是到头来,柔然的士兵牺牲了那么多,鲜血都快染红半片糙原,最终她还是输了。

偃旗息鼓的大军在营地苟延残喘了一夜,第二日就踏上了归途。

*

宣朝退兵,战争结束,可汗也终于重获自由。

而一切的代价便是,此后十年,柔然都只能局限在糙原上一个小小的区域内,且可汗的大儿子还被带去宣朝做了质子,一旦柔然跨越雷池一步,质子便有生命危险。

十年,整整十年之后,质子才会被放回柔然。

这十年里,柔然必须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宣朝之下,每年进贡珍品无数。

柔然的辉煌终于结束了。

除了从战场上回来那天,郁久多再也没有去过宫里。

可汗看着她,只说六王爷被宣朝的人马带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郁久多怒喝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着那群抛弃他的人回去?”

可汗默了默,“你又怎知他不是心甘情愿的?”

“你说……”她的表情瞬间凝滞,“他是心甘情愿走的?”

可汗闭了闭眼,老态毕现地坐在那里,皱纹都慢慢浮现出来,却不再说话。

郁久多再也没有进宫,成日成夜地坐在院子的树下,要么练剑,要么失神。

伏朱一再劝她,最后实在没辙了,索性说:“若是将军真思念六王爷,亲自去把他找回来不就行了?问他为什么要走,问他真的舍得你?”

郁久多停下了舞剑的姿势,面颊上已然一片泪光。

她不是傻子,很多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去想,她宁愿自欺欺人地活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梦里,也不愿去看清真相。

因为有的真相不是她承受得起的。

所以不管她如何思念他,又怎么敢真的去找他呢?

然而终究是被她知道了,那日是可汗的寿辰,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要入宫道贺。

郁久多不愿出现在人多的场合,便在可汗的书房待着,怎奈得走廊上的两位官员在说话,没料到屋内有人,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郁久多的耳里。

“真是想不到,柔然养他四年,给他好吃好喝,给他荣华富贵,他在朝中的地位甚至比我们还要高,到头来背叛柔然的却是他。”

“这就是他们汉人所说的白眼狼,不管你怎么对他,他始终不会记得你的好。只可惜我柔然辉煌了这么多年,如今毁于一旦。可汗错信了他,整个人大受打击,如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而大皇子又不在宫里,我看哪,柔然怕是寿数已尽……”

“嘘,你小点儿声,可汗说了,此事不得让云麾大将军听到,否则可汗要是怪罪下来,你我二人都担不起这责任。”

“事到如今,可汗还在护着那狗屁大将军?”那人怒了,“若不是她错信贼人,还着了对方的道,引狼入室,柔然能有今天吗?依我说,她根本不是柔然的骄傲,纯粹是败家娘儿们!自以为是,缩头乌龟!不然柔然因她沦落至今,她为何不出来承担责任?”

“话也不能这么说……呀,张大人来了?走走,别说了。”

书房外又趋于岑寂,而书房内原本捧着书在读的人已然姿态僵硬,片刻之后,手里一滑,书本砰地一声落地。

有滚烫的液体从她的面颊上滑落下来,一颗,两颗,很快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不停息。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天,或早或晚,迟早有人会把真相外面的糖衣揭开,给她留下最丑陋的一切。

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那样不拘泥与礼节世俗的人,又怎会仅仅因为体内流淌着汉人的血,就去帮助一个抛弃他的国家呢?

他是如此心机深沉、谙熟兵法,宣朝的皇帝除非是个傻子,否则怎么会轻易将他抛弃,并且送来柔然这种不毛之地呢?

他明明喜欢的是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受任何管束,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留在王城之中替可汗做事,难道真的为的是一点蝇头小利吗?

很多她过去未曾想过的事情在战败之后一齐涌上心头,然后她终于猜透了一切。

可她仍旧选择不去面对,告诉自己他是被强行带走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如此一来,她仅仅是失去恋人了,而非被背叛了。

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顾知从始至终都只是宣朝派来柔然的细作,如果没有他,宣朝压根不会这么轻易取胜。

如果没有他,柔然不会陷入这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没有他……

……

郁久多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是她爱上了他,然后天真的带领他踏上战场,一次又一次取得可汗的信任。

她以为她是在替两人争取未来,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柔然最大的叛徒不是顾知,而是她自己。

*

那年冬天,可汗逝世。

临走前,他让人连夜召来郁久多,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阿娜多,好好活着,嫁个好丈夫,做个好妻子,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郁久多终于哭了,面对这个一直以来待她如亲子女的长者,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可汗欣慰地笑了,“原以为这件事情要一直瞒着你,还担心我走以后,你若是忽然得知真相,会不会承受不起,原来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