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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与烈女(108)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然后加重语气,“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感情谈不成,朋友都不做了?连送都不送一下,你好意思吗你!”

薛定笑了。

站在二楼,他能够清楚看到,她周遭的确有成双成对来来往往的人,可三点钟方向并没有情侣在亲亲我我,九点钟方向也没有男女搂搂抱抱,她身边经过的是两个中年大汉,哪来什么手牵手的虐狗人员?

她有些气闷,“你还笑!”

薛定就倚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看着她。人群里来来往往无数色彩,唯有她这抹素净的白色是他眼中的浓墨重彩。

他说:“感情谈不成,朋友还是要做的。只是目前谁都没放下谁,送别这种事,当免责免吧。”

万一他舍不得她走呢。

万一她看他有所松动,死缠烂打不走了呢?

祝清晨站在大厅里没说话,片刻后,轻笑一声,“做朋友?”

这辈子除了男女朋友,他休想和她有第二种关系。

正欲再说点什么,大厅里忽然响起了登机广播,与此同时,手机那一头也传来延迟了一点的广播声音,与她这边一模一样。

祝清晨一愣,猛地抬头四顾,“你在机场?”

薛定暗骂一声,倏地挂了电话。他看见祝清晨握着手机,飞快地朝四周环视,微张着嘴,又是迷茫又是惊讶。

心下一凛,立马侧身躲在肯德基的招牌后面,白胡子老爷爷恰好挡住他的身形。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掐断了,她又打过来。掐断了,再打。仿佛他不接起来,她就会一直打下去。

薛定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起来了。

那女人只问了一句:“你来机场了?”

“……”他说不出话,只定定地从招牌后头去看她。

却见大厅中央,祝清晨站在人潮里忽然笑了,笑得极为灿烂。

她一手拿着手机凑在耳边,一手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整个人原地转了一圈,冲着四面八方都挥了几下。

也不知道冲谁乐呵。

“你来了就好。”她是真心诚意笑出来了,满眼睛满鼻子都是喜悦,“我要过安检了,再见,薛定。”

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愉快劲头。

他这才明白,刚才她在朝他挥手作别。

周围的人朝她投去讶异的目光,她却浑然未决,只是低下头,收回手,唇角弯弯,对他说着再见。

“你看见了吧?”她轻轻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肯定看见了。”

他的心在刹那间四分五裂,像是除夕夜里她亲眼目睹的烟花盛况,从某一个点炸裂开来,被浓墨重彩的情绪点缀得五彩斑斓,一瞬间颠覆了原本的平静。

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

却从没谁像她这样,孤勇时分如烈性的狼,一旦陷入感情里,又成了个柔软可爱的小姑娘。

从没有谁像她这样,叫他忍不住笑,又忍不住心酸。

忍不住拒绝她、推开她,却又忍不住再三靠近她。

祝清晨,再见。

他看她良久,慢慢地说出两个字:“珍重。”

然后便一直立于栏杆后,直到她走向安检口,接受安检,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即便看不见了,他也还是站在那没动。

与她相识不足一年,却道别了三次。

第一次,他在以色列机场看她离开,她飞扬跋扈回头朝他喊:“你可别死了啊,薛定!”

第二次,她站在沧县汽车站送别他,他在大巴上侧头看去,她站在窗户下面举起相机,那样慎重地想要拍下他的模样。

相机后只露出一只漆黑透亮的眼,当中蕴着难以忽视的泪光。

第三次,在北京。

在当下。

在此刻。

薛定低头看着依旧人来人往的大厅,机场这地方,从来不缺人,三更半夜有乘坐夜航的人,青天白日更是摩肩接踵。

大家都井然有序忙碌着。

一切照旧,和任何一天、任何一刻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只有他知道,这人群里已然没有他留恋的那一个。

他深爱着的,扎根于心的,就要飞走了。

*

三日后,薛定又一次出现在首都国际机场。

只是这一次,即将远行的是他自己。

本来只是去敬老院里和老太太道别,偏她絮絮叨叨,一路追来了机场,非要送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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