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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与烈女(102)

薛定眉头微蹙, 忍了下来,暂且没发作。

人群前方,赵主任和另几人在安慰家属, 风水先生在一旁看着时间,准备命人杀鸡、放炮。

中国的丧葬素来讲究,真要严格执行风水先生的吩咐,一套程序下来,极为复杂。

可陈一丁的母亲很坚持,儿子连尸骨都回不来,无论如何得把魂魄给找回家来。

那位年过半百的风水先生蹲在墓碑旁边,拎着一只捆了脚的大公鸡,在它鲜红的鸡冠上用力一掐。

公鸡死命扑扇着翅膀想挣脱,奈何被缚了脚,给人抓得牢牢的。

鸡冠被掐破,有血珠子渗出来。

持鸡的人按住鸡脖子,往一只破破烂烂的烧纸盆子里头洒了几滴血,又随手把鸡扔在了一边。

那只鸡倒也很可怜,从半空扑通一声落地,歪歪斜斜倒在那,嘶哑地叫了两声,鸡冠上还有鲜红的血珠在往外滚……

风水先生举着自制的节杖,不时挥两下,这就开始振振有词念起一套流利的说辞来。

薛定不喜欢这些东西,侧开了脸去,不愿再看。

陈一丁会喜欢这一套吗?他不得而知。只是人都没了,这些繁琐的事情到底是做给谁看的?敲锣打鼓,烧香放炮,聒噪。

站得高,看得远,他的视线慢慢落在墓园大门外的盘山公路上。

早晨的薄雾淡而轻,像在天地间蒙了层影影绰绰的纱。弯弯曲曲的公路上,那个瘦弱的背影正逐渐远去,仿佛褪色的水墨画中,一个若隐若现不起眼的墨点。

知道她固执地留下来,他又气又心烦,恨不能掐死乔恺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可真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一颗心又没了着落,几乎要随着她的脚步一路远去。

他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心道可能犯//贱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

从墓园离开时,薛定一路无言。

乔恺跟着他上了赵令平的车,同车的还有另外一个老资历。

排资轮辈,那人自然坐上了副驾驶,乔恺一见自己要和薛定坐后座,特别有眼力劲地抢着要开车,“主任,我来开吧。您昨天熬了夜,今天又起这么早,赶紧坐一边儿打个盹儿歇歇。”

非他是马屁精,实在是自知捅了马蜂窝,不敢和薛定坐一起。

赵令平摆摆手,“没事,你在后面歇着吧。这山路有点险,你那莽莽撞撞的性子,我可不太敢让你来开。”

瞥一眼薛定,“你倒是挺自觉啊,老早钻进去歇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薛定的病态。

最末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呀,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别不把自己当人看。”

薛定闭眼靠在后座上,嗯了一声,满面倦容。

“我一向把自己当人看,毕竟达尔文好不容易论证了进化论,我要把自己当猴子看,也太不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

乔恺哈哈大笑,刚笑两声,又看见薛定把眼睁开一条fèng,面无表情盯着他,顿时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了,又默默闭上。

最后讪讪地开了车门,坐到他旁边去。

车内的低气压,低得很可怕。

一路上,乔恺绞尽脑汁想着说点什么,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耳边,“我回国这一个多月,其实还挺想念以色列那家中餐馆。定哥,等咱们回去以后,你再请我吃一顿,怎么样?”

薛定看都没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做梦。”

乔恺:“……”

遂规规矩矩缩在一旁,不敢吱声了。

*

这个年过得极其不安生,兵荒马乱,心神不定。

薛定在车上一路沉思,遂做好了决定,跟赵令平一道回了社里一趟,打了个招呼,要行政处的提前替他把机票订了。

赵令平问他:“年都还没过完,这就要走?”

薛定笑了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过不过年,都那样。”

赵令平倒也了悟一笑,“你家也是奇了,一家三口都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家教,这觉悟,这奉献精神,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薛定笑了两声,“怎么找不出?天//安//门上挂的那幅照片全家,可比我家里人有奉献精神多了。”

赵令平忍俊不禁,又迫于身份板起脸来,“混小子,那也是你说得的?”

薛定挥挥手,头也不回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在出租车里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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