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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少女长成私与痛(出书版)(5)

作者: 终离 阅读记录

我低着头穿过马路,大汗淋漓的样子一定很难看。这时有人叫住了我,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她跑过来往我的纸箱子里放了个信封一样的东西,微红着脸说:“麻烦你帮我把它交给张瑞泽,我上次在公园看见你们一起坐在长椅上聊天。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谢谢你了!”

“我和他不……”我的“熟”字还没有出口,她已经一蹦一跳地跑远了,长长的马尾在空中荡来荡去,白皙的皮肤包裹在公主裙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淡粉色的蕾丝裙角起起伏伏,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才继续往家走。不可否认,我的心底正在翻江倒海,一股嫉妒的情绪迅速控制了我的心情,让我变得烦躁无比。

我想起了七年前自己在墙面上写的话:李梅,不得好死!

如果她不酗酒不欠债,我也不会落魄到连公车都舍不得坐,也不会被一个自以为是的转校生嘲讽和蔑视;如果不是她为了省钱让我转来这所学校,我也不用为了减免学费和得奖学金而这样辛苦,也不会因为没有了奖学金而生活困难,为了能上得起学而省下每天的晚饭,饿着肚子背书;如果不是她到现在还酗酒,我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会被她打骂。

所以,我变成这样都是拜她所赐,我理应恨她,她应该不得好死!

晚上,我正在台灯下温习功课的时候,母亲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她把她那硕大的背板重重地扔到沙发上,过来揪起我的头发破口大骂:“要是期末考试再考不了第一,你就给我滚出去喝西北风,我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交学费。”

我想起下午那个女孩飞扬的裙角,想起同学们叼着的冰棒,不知怎么就生气了。我使劲拽开母亲的手,大声和她犟嘴:“凭什么?你是我妈,你当然有义务给我交学费。凭什么让我去喝西北风?再说了,我跟着你喝的西北风还少吗?”说完,我就跑出了家门,故意没有看她被我气得发青的脸。

我说过,我不是个傻子,不会一直任人欺负,即使是我的母亲也不行。这一点是与生俱来的,我的天性如此,不可能改变。

我在大桥的边缘上停了下来,背靠在栏杆上,然后往下仰再往下仰,风贯穿了我那一到夏天就疯长的头发。我惊奇地发现,深蓝色的夜空中居然有大朵大朵的云彩,它们很厚重,很慢很慢地往北方飘移着。

这让我想起了前几天在书店看到的一本书里的句子:当一个女子开始看天的时候,她不是在寻找什么,只是寂寞。

我不清楚自己寂寞与否,或者我连寂寞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心底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装满了忧伤。

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和同学一起写作业讲八卦的经历。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我那些无忧无虑的同学们正在干什么,是不是正泡着热水澡看着肥皂剧,又或许正在和自己的好朋友男朋友谈心亲吻,被幸福包围着。

我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美术刀,在大桥的栏杆上小心翼翼地刻着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习惯于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刻东西,或者一句话,或者一个表情,只要能用美术刀一笔一画地刻着,我的心里就会有莫名的满足感。

一刀又一刀,狠狠地,这样的力道会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李梅,不得好死!张瑞泽,不得好死!

这两个人是我活到现在最恨的人。一个扼杀了我的单纯美好,一个侮辱了我仅有的自尊。有时候他们就好像如来佛祖一般,把我这个不会七十二变的孙大圣压在五指山下,让我永世不得解脱。

晚上八点多起风了,大桥上的风呼呼地吹,我的脸开始僵硬,一丝表情也没有,我收起我的美术刀开始往家走。

很奇怪,我突然很想赤脚走路,于是我就把鞋子脱下来,抱在怀里。光着脚走在满是玻璃和小石子的马路边缘,脚心立马被硌得生疼,揪心。

鞋子是路边摊上那种十块钱一双的布鞋,很容易脏。而它一旦脏了就会显得破旧极了,灰色的布料上零零散散地点着一些油渍。每次在学校我都不敢把脚在人前伸出来,我会让又长又肥的校服裤子遮住大半个脚面,这样才敢站在操场上和大家一起做操。

路过小公园时我又看见了张瑞泽。他正坐在我每晚都坐的长椅上左顾右盼,我的脑子里忽然不知廉耻地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他是在等我。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踢出脑外,像只受了极大冲力的足球,飞出球场,不知去向。

他在我看见他的同时也看见了我。他的眼神和半个脸庞被路灯的阴影藏了起来,我看不到他是怎样一种神情,但他朝我摆了摆手,意思好像是让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