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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亩花田(5)

作者: 千门笑 阅读记录

我回到桌子边撑着脑袋看,看到沅烬手上摊着的沾了粉的面皮。

第一笼饺子下锅时,我妈突然说:“小骘啊,过了年去相亲吧。”

我看着沅烬将圆皮绕了一圈,捏成花瓣的形状封了口。

我妈放下手里的筷子,她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也看着沅烬手里的面皮,继续说:“你要不喜欢女的妈给你找男的。”

我也放下了捣乱的筷子。

我偷偷地想沅烬大概很郁闷吧,他会想:“不会吧,我要包三个人的份,你们倒是边聊天边帮忙啊。”想着想着,心里慢慢又有了生锈一样的钝痛感,我有点想笑。

我们是愚人船上的乘客,游离于约定俗成的秩序之外,我们是清除与排斥的习俗中画蛇添足的废品,可是我们无处流浪。

我把左手抬起来,灯光从四面墙壁里严丝合缝地透过来,我的无名指在发光。

冬天的夜来的快,外面已经黑透了,红红火火的味道年复一年的轻巧。

我把手举在额前,指上的钻石挡住了妄图潜入视网膜的灯光,我说:“太阳真好,眼睛都睁不开了。”

饺子是没人有心思吃了,电视里热热闹闹的在唱新年好,我看了一眼那几个面生的主持人,决定还是出去散步的好。

我和沅烬裹了同一条围巾,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沅烬不怕冷,我躲在他的大衣里,暖意从皮肤流进血管里。

大过年的日子,赶路的是回家的车,河边却没有了闲人。

我少年时和沅烬从这里过。那时沿河的夏天多了纳凉的人,烟火味就重了。

夏天纵使入了夜,天气还是闷热的,沿着河岸慢慢走,河风是凉的,有些微醺,拂得人心缭乱,又舍不得离开。霓虹不甚刺眼,打在对面的居民楼上,留下一大片暗红的剪影。也有路人,牵了哈士奇的,戏谑地说着它的淘气,言语里确实宠爱,也有老人,双臂甩出很大的幅度,全无老态,河边凉亭里依偎着一对情侣,听着歌调着笑,来时在那里,走时仍旧在那里。远处有鸣笛声,近处有蝉鸣,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仿佛看得到地老天荒。

现在来了却没了人,往前走远些,小商铺门口居然还有火光,两个小孩举着噼里啪啦作响的烟花棒,稚嫩的脸从昏暗的橙黄色火光后面隐隐戳戳露出来,又带着笑声一起走远。

我说:“想玩。”

沅烬嫌弃:“幼不幼稚。”

我于是故作无所谓地怂了怂眉,抬脚便往前走,也不看他:“那走吧。”

沅烬笑着拉住我,怪傲娇瞥了远处一眼,说:“等会儿,我去买包纸。”

我就坐在路牌下等他,看着远处大楼上的大屏变幻着百无聊赖的广告。路灯从很远的远方依次亮过来,我深深埋进了光与影的交错里。

沅烬很快出来了,第一个广告没放完。

我闻到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没来得及转身已经有一团热乎乎暖融融贴到脖子上,我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攥出他手里装烟花棒的纸盒子。

我笑他:“幼不幼稚?”

他撇嘴,也笑了:“我乐意。”

第4章 槐序

到了四月,玫瑰也就开了。

我们住得是顶楼,附赠了一个不小的天台。沅烬那个依靠芯片运转的脑子里,装满了奇奇怪怪而又浪漫的歪主意,我们刚到这里时,他在天台上种满了玫瑰。

因为这些玫瑰,我爱上了四月。

玫瑰是有香气的,很淡,从花丛中过时,味道又很清晰。火一样的颜色,向花蕊处加深,一直到最心里,又透出一点黑来。花瓣是柔软的,轻巧而易碎,捻开满指朱砂色的汁水,花茎带着坚硬的刺,亘古如一,烂俗得迷人。

得空时,我们会选一个阴天,相拥着坐在天台的藤椅上,看着云卷云舒,清风婉转,新撒的种子发了芽,蝴蝶也开了花,老猫在融融的泥土地上打着滚,楼下的老太们咋咋呼呼又在吵着悄悄话。

石之美者,圆之好者。

我恨四月,后来朱砂成了蚊子血。

我八岁认识沅烬,我们的七年之痒晚来了五六年。

自来薄有学识的不高明之辈善于自命不凡,古往今来总是如此。

我不过也是天生的那一个鼠目寸光。

我运气一直是很可观的,天生的略有三分颜色,高中毕业上了个排名靠前的高校,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受人追捧颇多,就有些自以为是了。

大学时我已经和家里出柜了,为了顾及沅烬,我们在外面租的房子住的,八十多平米的小房子,一室一厅,冬暖夏凉,四季烟火生生不息。

然而不温不火的日子过得久了总不能避免心生厌倦,我那时候无知至甚,遗憾过往多年索然无味,竟是虚度了。和校友熟络之后两三年,常与人通宵作乐,尽兴而散,夜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