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牢(2)

傍晚时分，越娘子和越洧来了我房里，还带来一箱饭食，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越娘子摆放好餐桌上的器具，给我乘了汤。

昏黄油灯下，越娘子柔软的眉目给了我些许慰藉，她轻轻的开口，温柔的声音落了我耳：“你下午面色不好，我和洧儿都记挂着你。昙华，我想告诉你，你很乖，是个好孩子。这世间有很多事缘由不在自己身上，但你能做的，就是宽待自己。”

越洧坐在他娘亲旁边，像是真被我那通突然的脾气吓到了，也不说话，只干巴巴的点头。我被 他难得出现的呆模样逗笑，胃口也开了，那天咕噜咕噜的吃了可多。自那以后，她总是带着我和越洧一起玩，沾了越洧的光，我可以跟他一起读书认字，不再将练字当画画来玩。

再大一些时候，我们还一起翻上万佛寺后面那座大山玩，他总爱吓唬我，突然丢下我一人就不见踪影，等着我眼泪快掉时才出来嘲笑我，弯着桃花眼拍我的脑袋：“小哭包。”

山上野禽许多，我们有时捕鸟，有时抓只野兔回来养养，佛地慈悲，不允杀生，抓到的活物只为乐趣，得手后或养，或放生。

有一次我们不知晓看天色，临近傍晚准备下山时，大雨蓦地染灰天地，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我慌了神，一步陷进泥里，又一步踩崴了脚，雷声滚滚，我以为自己便是要交代在这了，眼泪都混着雨水分辨不得。越洧一路踉跄地拉着我，两人在雨里东倒西歪。

我实在是走不动了，靠着一块大石，又累又惧。越洧又用力试图拉我，他也狼狈，大雨淋得他睁眼都勉力，说话也不再往日那般吊儿郎当：“昙华！你振作一点啊！娘亲和静安姑姑都在等我们回去呢！你千万不能死啊！”他的话让我掀了掀眼皮，但很快又激不起声息。他只好把我的手拉到肩上，将我背了起来。我靠在他温热湿润的脖颈旁，感受到脉搏阵阵的跳动。他走的极为艰难，却将我护的很紧，那年他将将十八岁，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侠般保护我。

后来两只小落汤鸡被前来找寻的僧尼发现，才急急接回庙里，那会整间寺庙的姑姑们全都上山找寻我们，我见到静安姑姑时，她急促的眸光只先落在越洧身上。我便只撑到了那个时候，脚下一软，没了意识。我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便不再上那座山了。

许是从那次大雨滂沱起，我的心便彻底挂在他身上了。我与他的缘分好像总与下雨有着关系，一是初见，二便是倾心。我那时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对他芳心暗萌，来的情理之中。

☆、第 3 章

病好以后，惩罚也就随之而来。静安姑姑冷着脸罚了我们连跪两日偏厅的佛像思过。我是最怕静安姑姑冷脸的了，便什么话也没说，利落的卷着蒲团到了偏厅。

越洧倒是到的比我早，虽是跪着，脊背却挺的笔杆样直。我还以为他被骂得狠了，真心悔过呢，可他一转头，又是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气色还比之前更红润些：“你怎么才来啊？是不是以为来晚就能少跪些？小哭包还挺机灵。”

铺好蒲团，我才恶狠狠瞪他一眼：“你要再说我爱哭，信不信我把你养的那只野兔放跑！”他登时被我唬住，讪讪地闭了嘴。

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罚跪。从前小打小闹的，静安姑姑也不真罚我，几遍佛经，洒扫一通就算悔过，这次是真动了大气，我从中午跪到夜里，她也没来瞧我一回。

双膝已然麻木，不用想也知，膝头必是淤黑一片。试着松了松筋骨，酸痛扯得我龇牙咧嘴。旁边的越洧瞌睡都已打起，以别扭的姿势跪趴着。

我动身的声响不小，他惺忪着眼，按着地板撑起身，从袖袋里居然摸出两块小糕饼来。指骨分明的手掀开油纸，十分得意地出声：“幸亏我聪明，今早从早点里顺了两块糕点藏起，不然，没跪坏也得先饿坏，你说是吧，小哭包？”我都懒得正眼瞧他那得瑟样，但他这人就是不安生，又捻起一块在我面前晃圈圈。

我的确饿了，中午到夜晚，滴水未进，肚子不适宜的咕噜出声，越洧笑的更欢。

我不爱服软，恼羞极了便去推他。怎知他突然龇牙咧嘴起来，我发麻的膝盖也稳不住身，就这么会功夫，我倒进他怀里，手还按着他的肩膀，距离一下拉得极近，鼻息都相融，我甚至看清他左眼尾的小泪痣，那块糕点在刚刚动作间掉在他撑手的边上，甜腻的气味就勾人的绕啊绕。

一切都是巧合，也一切都是必然。盛夏的闷热加速温度攀高，我只觉气血都上涌，顺着他的鼻梁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