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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月(98)+番外

作者: 是鹿 阅读记录

“谁是皓月君?”

“哦,就是那个坐着的嘛,蓝衣裳的。”

蓝衣裳的只有一人,遥遥远远坐在楼上,侧脸俊白年弱,瞧着是与他年岁差不了几岁的少年。但人与人,又是不一样的,他卑微如尘泥,而楼上的少年,净透似美玉,那少年分明是个极高贵的人,旁遭与他叙话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比他年岁长,说话时却都毕恭毕敬站着。

衣衫褴褛的少年默默坐着,心里在想,那会是哪座高门里的贵公子呢?

小丫头在摆弄的,原是一个精巧的食盒,在少年发着愣的时候,她打开食盒,从里面拎出一盅汤来,热络地拉过他的手,塞进了他的手里,催促道:“快快,还温热着,再不喝就被风吹冷啦!”

香气扑鼻。

他从来没闻到过这么诱人的汤香,低头看,澄亮的一盅汤,七七八八的食材,他只认得其中一块是鸡肉:“鸡汤……”

小丫头掩嘴笑,拎开食盒,不嫌脏地坐在了他旁边那一小块,没被雨水浇湿的台阶上:“这可不是鸡汤,是鸽子汤,再加了几味药材,很补的。”

说着,不觉噘了嘴,捧脸愁眉叹气:“再补也没用,皓月君没心思喝……”

他也是饿了多日,饿得狠了,浓郁的汤香无比诱人,他捧起汤盅,一气喝了大半,顾不得别的,埋头赶忙狼吞虎咽了起来,连汤里的药材,也囫囵嚼碎咽下了。

小丫头像个变戏法的人,又端出了两碟糕点。

他伸去抓糕点的手被小丫头看到,小丫头惊了一跳:“你、你手上怎么全是伤啊?谁欺负你了吗?”

小丫头的话,有着巨大的威力,他感觉自己原本是面孤独的墙,虽然一无所有,起码尚能屹立,而在这顷刻之间,就好像已被推倒了。他抓着糕点,颤抖地往嘴里送着,泪水开始往下流,鲜甜酥软的糕点混杂着咸涩的泪,他心中在想,要是娘能吃到这样的糕点,该多好。

爹很早就亡故了,早到关于爹的影像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他根本不记得爹的长相,娘为了拉扯他长大,从他记事起就做着许多繁重的活,艰难的生活后来终于也压垮了娘,他的娘病了很久很久,他们孤儿寡母,住着一间茅草屋,风来的时候不挡风,雨来的时候不遮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赶去关门,不等转身去照看娘,房子就塌了,娘被压在屋梁下面,被他找到的时候已是气若游丝:

“儿啊,娘不拖累你了……”

“娘先走一步,下去和你爹团聚……”

“儿,活命!惜命!”

……

一贫如洗的家,连棺木都置办不起,风雨消歇之后,他用自己的旧衣缝制了娘的殓衣,拆了门和床板做成一口棺木,山上的土硬,刨断了铁铲,他就跪在土坑里,用双手和尖石去刨……

十六岁的少年,明明来到这世上不久,还正是大好光阴,却像是活了几生几世,倦累得不再有任何留恋,他能看到的,唯有天地的灰暗。

小丫头呆呆看着边拼命吃东西边不断流泪的人,小声安慰说:“别哭啊,你别哭啊,有的,还有的!”

她再从食盒里端出了一只小莲碗装的白米粥,还是那样说:“你别哭啊,有的,都有的,定然够你吃饱……”

云端上的人上人,与他这样卑贱的人,原本是不会有交集的。

小丫头没等他吃完,楼上有个女人在唤着,似乎小丫头的名字是叫“青青”,女人喊了一声,小丫头就起身回去了,院门在他身畔轻声合上。

转头望楼上,蓝衣的少年只留下了一个倏忽而逝的背影。人都散去了。

雨过后,天晴朗。

他摘了些皂角,去到河边,将食盒和每一个碗、碟、汤盅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干了,拎着回院子,想还给那个小丫头。开门的人凶巴巴的,许是看他一身寒酸,挺不耐烦,只说人走了。他问食盒一并物什是不是这院里的,那人发笑:“甄夫人一行,除了借住在此,不曾用过这里的一瓦一土,她家那位公子,金贵着哩!”

当再三追问,那看门仆便恼了,用力推搡他道:“就你这样的乡巴佬,别是想来攀亲!人家是要去国都的,你去得成吗?”

院门在他面前关得好大声。

国都,国都的方向。

他忽然觉得开心,知道去向就好了,那只小莲碗仿佛是青玉雕琢的呢,价值不菲,已经平白领受了一顿饱饭,他是非要物归原主才行的。

人的两条腿,赶不上马车,他追在后头,边走边摘了好多野果,用了好些天才追上,临近国都,却忽逢意外。

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帮杀手,目标只在那年岁轻轻的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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