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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月(19)+番外

作者: 是鹿 阅读记录

弗桑出生在清贫的人家,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他更知道母亲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一整个家有多么艰辛,所以他自小乖巧孝顺,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母亲不让他碰荤酒,他便不碰;母亲要他早晚诵读佛经,他依言而行;母亲要他在十八岁时入寺削发为僧,他也笑着说好……

父亲病逝在他十三岁的那一年,之后的五年其实过得很快,哪怕那些年的生活已不能用“贫苦”二字来形容:父亲当初虽病弱,却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稍有回报的事,比如拿自己的字画去市集上售卖、替不识字的人代写家信、为商贾大户归置账簿……父亲不在了以后,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的,母亲没办法,只好去给有钱人家做洗衣妇,她早出晚归,双手被水泡得发白、甚至脱皮,常常回到家时都累得不能将腰直起,却还要在微亮的灯光下做其他缝补的活计,但即使这么拼命,赚取的银钱还是十分微薄的,微薄到寒冬腊月里竟不能给自己的儿子多添置一件厚些的衣裳。

母亲要求弗桑闭门诵经,不准许他随意出门,弗桑却瞒着她,偷偷去镇上为书院的藏书阁誊抄典籍,受父亲的言传身教,他的字写得很好,院士很喜欢他,有这类的誊抄都会叫他过去,书院不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就换了粗布衫子,下到河里去捕鱼摸虾,或是到山上打了柴,之后立刻拿去集市上卖。

那几年他伪装得很好,母亲忙碌无暇,也一直没有发现他实际上并不像外在表现出来的那么听话。

十八岁那天早上,母亲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她看着他吃完,轻轻对他说道:“远儿,你该去佛祖身边了。”

隔了好一会儿,弗桑带着笑意抬起头问她:“娘,你会去觉音寺看我吗?”

母亲怔忪,面容似乎在瞬间苍老了许多,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认真打量着他的眉目,眼里有微亮的泪光:“娘老了,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母亲的右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红色伤疤,那是雨天上山采草药时滑倒被荆棘挂伤的,弗桑看着那道陈年旧伤,低声说道:“我会给你写信的。”

“不用了。”母亲摇头,抬起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水渍,红着眼睛作出笑容来,“你是佛祖赐给我们的孩子,现在,也是时候送还佛祖身边了。既要入得佛门,就该忘了山下的一切。”

“娘……”弗桑张开嘴,声音微微哽咽。

母亲起身拿来一个叠好的包袱,搁到他手边上:“远儿,娘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只缝了两件素衣,你带过去穿吧。”

在那一刻,弗桑真的好想扑进母亲怀里大哭一场,但他知道,母亲不希望看到他那副懦弱的样子,所以,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就好像他将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出行罢了。

母亲也一定很舍不得他,因为她快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那道身影从窗前过去时,弗桑听见了压抑的哭声。

弗桑看着面前的空碗,垂下眼睫坐了片刻,然后他从枕下摸出一个小木盒子,沉甸甸拿在手里,再起身拎起了包袱。弗桑走出门,他知道,母亲去了院中的小佛堂,并不在自己的房里,但是他也并没有打算过要亲自把那个盒子交到母亲手中,他害怕母亲的责骂,哪怕那责骂下,其实藏着一颗切切哀悯的慈母心。

佛堂的门是关着的,弗桑站在门外,能隐隐约约闻到里面飘散出来的幽幽檀香,这个味道,他从小闻到大,潜意识里已把它当作了家的气息,他默默地想:“觉音寺里日日燃香,那里的味道和家一样,我必定不会觉得孤单。”

弗桑揽衣跪在冰冷的地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娘,孩儿走后,望您多加珍重。”

母亲没有回应。

攒下的钱装在木盒中,放在了地上。

门外的青年低头拾起身边的包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十八年依存的家。

第14章 二

[巨门星君|弗桑|返魂|二]

母亲当初并不是在觉音寺许的愿,之后一心一念希望他去往觉音寺,或许只是听闻那座戒律严苛的庙宇坐落于深山之中,清静少客,会更益于修行。

弗桑花了七天的时间才走到无定山,那个时候正是晌午,他坐在山脚下的茶寮里,就着要来的茶水吃了些自带的干粮,然后就继续上山了。不曾想到的是,还未到半山腰,天就忽然暗了下来,一阵迅疾的大雨兜头淋下,弗桑在慌乱中跌了好几跤,摔得浑身是泥,最后也算运气不赖,好歹寻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借以栖身的山洞。

看那雨的势头,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暮色却越来越深,就算再有急事,也没人会选在夜晚赶山路,且不说那夜出的猛兽,就是泥泞崎岖的山道也是对赶路人不小的挑战。弗桑几乎是在一瞬间的思量后,就决定了要生个火在山洞里将就过一夜,他就着坳里的水将衣衫洗干净,挂在火旁烘烤,随后就蜷在火堆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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