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摧(90)

息靖就安安静静看着，面前的女人发髻都松开了，像是一个厉鬼一般张着大嘴放声大笑，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女人可能真的就变成鬼了，这让他的眉头不可控制地皱了起来：“你与南振俞，私通多久了？”

“私通？什么叫私通？我与他早就相识，一开始，他满心满眼都是我，都是我。”戚贵妃不笑了，也慢慢坐端正，看着息靖，眼神里满是嗔怨，“当年征召秀女，本该是你姨母的，可身体不好，年年以药供着，家里人不愿她自己一个人出来。于是，母亲以死相逼，让我前来选秀。当年我便要他跟我私奔，他说什么也不答应。我自然被选中，我本以为不过是离了一个男人，只要能讨好皇帝，我自然还是不愁的。可是，皇帝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人，皇帝看皇后的那个眼神，我从南振俞的眼睛里见过，所以我知道，在他身边，不可能有我的位置。”

说到这里，两行清泪从戚贵妃脸上滑落：“可他偏偏还来找我。说他还爱我，说他现在想通了，肯与我私奔了。那时候的我真的傻，他说了，我便信了。我发现自己有孕不知所措的时候，刚好皇帝也发现了我与他往来甚密，于是，皇帝给他赐婚了。”

女人仍旧是没有骨骼一般瘫在椅子里说到这里，又哭又笑，凌乱的头发有几缕滴溜溜垂下来，落在她面前，她也没有拨到一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讲：“我还记得他们大婚的时候，我的傻妹妹呀，才刚刚从病榻上被人扶起来。至今我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皇帝会突然给她赐婚，为什么是南振俞。好在我能借他们成婚的机会出宫，把瑞虎生了下来。生下来之后我便打算把他扔了，最终没能舍得，托信得过人把他照顾着，每月给些银两便是了。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过这辈子不要再看到瑞虎的。直到我怀了你。”

“你恨我。”息靖语气冷冰冰的。

“我怎么是恨你呢，我的好靖儿。”戚贵妃的口吻一如往常，“我恨的是皇帝，是皇后，是宫里的一切。而对你，我只后悔生你，不然我也不会想起来，我跟南振俞还有一个亲骨肉，也不会痴心妄想着，想要他在我身边长大。他也是你的哥哥呀。”

息靖站了起来。

“靖儿，我的好靖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呀？”戚贵妃咯咯笑了，“去告诉你的好父皇吧，去吧去吧，把我们都杀了吧，都杀了吧，让我们一家三口早日在黄泉团聚，让他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对于南将军来说，他想要的一家三口，可能没有你和瑞虎。”说完，息靖便离开了。

他身后的人安静了片刻，突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而息靖脚步不停，快步走开了，没有一丝回望的想法。

点心

来到景和宫，息靖被守卫拦下来，说宋雪臣宋大人在里面与陛下议事，于是息靖便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

不多时，宋雪臣出来了，在门口与息靖简单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日慢条斯理的人这次走得很急。息靖也没有心思管那许多，几乎是一扭头的工夫，守卫已经通报完出来，要接他进去了。

皇帝喝了口茶，从椅子里站起来，活动一下肩膀，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见海：“靖儿，你来了。从你母妃那里过来，现在有了什么样的决断？”

“回禀父皇，母妃已承认在入宫后仍与南将军私通，亦承认瑞虎乃是她与南将军所生。”

皇帝看看他，摇了摇头：“孩子，朕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儿臣以为，戚夫人与瑞虎二人，暂时不应牵涉其中，虽瑞虎有罪，但实为母妃教唆，念他年少，应是从犯，罚所当罚，应给他悔过之期，不至于死罪。至于私通一事，戚夫人也并未有所耳闻，此事，她合该算是受害一方。”说完，息靖便低头作揖。这番话说得巧妙，态度也拿捏得很好，看上去是在给瑞虎和戚夫人开脱，替他们说好话，一句没提怎么处置戚贵妃和南振俞这俩人，可实际上已经把戚贵妃和南振俞按在了断头台上，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死罪难逃，已不做其他打算，只是不要涉及他人。皇帝听罢便嗤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夸他越来越会说话了，就在这时，门开突然了，一个小太监几乎是用脑袋撞开的门，还不等看清他是谁，小太监整个人就已经跪伏在了地上，咣咣磕了两个头，哭得一抽一抽地：“陛下，陛下，戚贵妃她……她刚刚撞在柱子上，殁了。”

皇帝倒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叹了一声：“是她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息靖只是看了看那个几乎是趴在地上的小太监，然后便回过头来，端端正正给皇帝跪下：“父皇，既已如此，儿臣只请求将母妃以贵妃身份葬于戚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