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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宣同人)鹤唳(4)

作者: onion 阅读记录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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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了柴的壁炉烘得背脊发烫,隐隐又有了汗,闭不严实的窗户将冰冷恭迎进屋,叫另外半边身子同时立起些鸡皮疙瘩。

正恍惚着,旁边悠悠飘来轻声细念:“断续的曲子,最美或最温柔的夜,带着一天的星……”

和喜欢研读旧史轶事的自己不同,吴宣仪对新诗情有独钟,女中时期就常常因为寻得一两份新月诗社的刊物而兴奋不已,傅菁也没少看见她把发黄小报珍重叠好放进书包的一幕。现在她念的这句显然出自林徽因,惆怅多情的笔触不知描摹了多少青年男女的梦,假使没有烽火战乱,必可多得一些这样的梦,于平安喜乐中品味浊酒清茶,而不是什么一寸山河一寸血。

傅菁又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漆黑如旧,雾汽弥漫,哪有什么星?

回望屋角,吴宣仪还半趴着,捧起手抄诗本呦呦在读,见傅菁望过来就停了,婉转目光水波盈盈,还以为她会加上句徐志摩的,诸如“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之类,结果只浅浅伸了个懒腰,感叹如同轻描淡写:“听说林先生新近写了首诗,可惜不被流传。”传闻那诗抨击时事,说政/府组建青年军是为了打内战,并非抗日。

就这样,一代才女的诗篇被无声掩埋,只剩下个名字:《刺耳的悲歌》。

记得林徽因所处的李庄,距重庆才不过才6小时路程。

傅菁垂下眼睑,细长睫毛微微颤动。

这种时候通过林徽因,如此隐晦地提及青年军和局势……

看来……理发馆外放走亲共学生那一幕,到底还是落进了吴宣仪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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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菁静坐默然。

保存在司令部的调查资料显示,流落重庆的吴宣仪一直认真扮演着姨太太的角色,只有自己遭遇危险时才会对政局生出些许兴趣。

狰狞枪伤很容易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傅菁抿了一口酸涩柠檬水,牙齿细细咬上柠檬片边缘,略微偏苦,苦中透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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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宣仪也看着她。

沙发里的傅菁浑身上下都笼罩着落寞,和七年前满城炮火中的不相上下,那个时候,她们彼此相/拥瑟瑟发抖,和数不清的学生一起缩在教堂桌椅底下想要逃避灾难,结果被战火轰得惊慌奔逃;那个时候,俩人形影不离,紧牵的双手不曾松开。

壁炉火光跳动,在地毯上倒映出傅菁的瘦削身影,追随着河山摇曳。如果说适才舞会中的她好比寒梅一样骄傲俊美,那么现在就如同残荷般凄清孤寂。

吴宣仪捡起大衣披上,走过去关紧冰冻窗户,再把唱片放进留声机,拿起蜜梨仔细在削。傅菁拦住她接着想要切的动作,整颗拿在手里。

“你信这个?”

梨不可分而食之。

吴宣仪觉得,百无禁/忌的傅菁理应不讲究才对。

“帮里常讲,不信也信了。”傅菁咬着梨,拉住吴宣仪软若无骨的手,放进掌心轻轻揉/捏。

留声机开始悠扬旋转,荡出梅派醇厚流丽的唱腔,洋溢的感情丰沛而又含蓄。吴宣仪敞开大衣,chi/身伏到傅菁身上,温暖情/人透凉半边的身子,这种天气如果感冒会特别难受。蜜梨很脆,吴宣仪顽皮伸出手戳上傅菁的半鼓腮帮:“别老崩着脸,不好看。”

傅菁侧了头,对上双湿润透亮的眼睛。她不忍扫吴宣仪的兴,于是弯起嘴角:“那你轻点戳……”

吴宣仪跟着笑,手臂顺势环住傅菁的腰,枕上她肩膀懒懒靠着。

唱片一圈圈在转,梅派大师梅兰芳果然名不虚传。

傅菁扬起脖子,眼前浮现起伶王冬皇的郎情/妾意,如今唱花旦的梅先生已蓄须明志息影舞台,坤生孟小冬亦随了龙头杜月笙……亦是段光风霁月、襟怀磊落的佳话。

说起来,唱片还是龙头送给自己做见面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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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伤……”

夏天穿礼服可藏不住,傅菁又那么喜爱留洋打扮。

吴宣仪说了两字就不说了,手指描摹着圆形的丑陋伤疤,双唇/吻/了吻旁边那颗痣,既不追问为何负伤,也不嘱咐日后须多加小心。

该懂的该做的,傅菁自有分寸。

身世背景营造的只是看起来繁花似锦、实则一戳即破的浮华,填不满落空许久的心,吴宣仪知道傅菁那里还缺一枚种子,生根发芽后足以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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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菁把吴宣仪抱拢扶稳,扯过搭扶手上的薄毯把人捂得严严实实,同样不希望吴宣仪感冒。

这伤……

早在数月前或许自己不会反复想这么多。

她无法忘记,在小城里,副司令为了逃命而拉自己做挡箭牌的一瞬,更忘不了子弹嵌进血肉的剧痛,正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同僚们,让中弹的自己横卧在血污遍地的巷子里,孤独面对死亡。那一刻,等待是如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