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同归(47)+番外

莫辰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那一刻的“陆宇黎”，在听了他这一番肺腑之言后，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对着电话那头痛哭失声……

是，“他”最近变了很多，变得特别奇怪。只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变化，根本就不是从“最近”才开始的。

自从“他”在那节课上跑了三四趟厕所，直到最后由莫辰陪着回家休息开始，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其实，也许还要更早一些……

自从“他”在初中的课堂上学习了生理卫生知识，又在自我对照的过程中发觉了身体的某些异样状况后，无来由的第六感就告诉“他”，那一天，迟早会来的。

所以，从那时开始，“他”在说话时会有意识地压着嗓子。只因“他”担心，自己作为一个男生的第二性征，也许不会出现得像别人一样顺利……

“他”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除了身高之外，整个初中时期，“他”真的再也没在自己身上找到任何青春期男性的发育征兆。至于声音，在长时间的刻意努力之下，“他”的声音反而低沉得超过了大多数变声后的同学。只是，到了多年以后不得不手术修复损伤声带时“他”才知道，“他”竟差点为此付出了失声的代价！

而最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一天”，“他”还来不及庆幸它好歹没有到来在中考之前，进入高中没多久的“他”，却终究不得不直面命运的狰狞荒诞。

那一天，从清早醒来开始，“他”就感到小腹前所未有地胀痛。好容易强打着精神到了学校，随之而来的，却是越来越难忍又难尽的尿意。

所以，短短一节四十分钟的课，“他”就跑出了教室三四回，只为去洗手间一次次排出那淋漓不尽的红色液体……

——就和“他”曾经偷偷查过的那些专业论文里写的一模一样！

后来，那样荒唐的经历隔几个月就会造访“他”一次。持续时间，短则一天，长则两三天。继之前种种能与论文描述一一对号入座的异样体征已经灰了“他”大半的心后，这姗姗来迟的“周期性血尿”，也终于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那之后，“他”不得不从繁忙的学业中抽出一部分精力来计算摸索这所谓“周期”的循环规律，也学会了每当稍一察觉身体的异动，就未雨绸缪地在内裤中偷偷多穿上一条足以应付一整天状况的尿不湿。

然而百密也总有一疏。当那位“老朋友”实在到访得令“他”措手不及，“他”便只能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去到学校小卖部，用艰难又颤抖的声音，说出“他”殚精竭虑编出来的合理说辞——

“那个……我鞋底好像有点坏了，有没有鞋垫卖啊？呃……实在没有的话，要不就女生用的那种卫生巾……先凑合一下……也行吧。”

所以，曾几何时，学校里才会流传开那个“号外”——“男厕所里发现一张卫生巾啊，还是用过的！”

这一切，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他”用着十二分的警惕和谨慎，瞒天过海，掩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包括父母。

否则呢？“他”的学业怎么办？高考又怎么办？就此休学彻查身体去吗？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想沦为令全校哗然的谈资，不想被所有人——尤其是“他”暗恋的他，视作怪物，避之不及。

何况，更让“他”难以启齿且难以置信的是，每当那个特殊的时候到来，“他”除去无边的恐惧迷惘之外，竟还依稀有着微妙的欣慰感。似乎这样一来，“他”对他的感情就变得合理了些。至少处于那个时刻的“他”，并不能算个完全的男孩。那么，“他”对他的爱慕，也就不能完全算作一个Gay对一个直男的……讽刺又无望的“同性恋”了？

每当那时，“他”总会骗他说自己又吃坏东西拉了肚子。然后，“他”便能陶醉在他的每一句嘘寒问暖里，安然享受着他热心地替“他”倒热水，羞赧接受着他担心地探向“他”通红的脸和额头……

渐渐地，“他”甚至希望那个特殊时刻的出现频率能更高一些！因为只有那时，“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沦陷在那个幻觉里——好像他就是对“他”体贴备至的恋人。久而久之，“他”简直越来越分不清，到底对于自己的身体来说，哪些才是错误？什么又才是多余？

这样的一个“他”，又还怎么敢——又还怎么舍得，轻易地去医院彻查身体？“他”真的确定自己想要“治愈”的是什么“病”吗？！

“他”不能确定。“他”就只能继续着那种荒谬绝伦的生活，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