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发现不对及时悬崖勒马,这会儿说不得就要连人带马摔得粉身碎骨了。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惊惶的情绪,有些烦躁地打了个响鼻,在原地不停地交换马蹄踏步。
丁敏君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俯下身去在它耳边小声安抚了几句,随后翻身下马,将它牵到一棵树旁用缰绳松松地绑了一圈,确保就算她没及时回来也能让马儿自个儿咬开缰绳去觅食之后,围着断崖走了一圈,终于给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下去的地方。
那处断崖边上长满了结实的藤蔓,几乎每条都有儿臂粗,且藤身没有尖刺,只有一些细小的绒毛,很适合攀着借力下去。
推测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地方多半就在这断崖底下,丁敏君定下心神,探头看了看雾气弥漫,根本望不见底的断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勇气,咬咬牙攀着蔓藤便纵身跃了下去。
那藤蔓果真结实得很,稳稳地坠住了她那么大一个活人,主干几乎没有损伤分毫,只是被薅掉了几片叶子而已。丁敏君一手提着剑和包袱,一手攀着藤蔓,灌内力于足尖,运起轻功踏在崖壁上作为缓冲,如此数十个回合,她终于顺利落到了崖底。
她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一片布满了碎石的平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极大的水潭,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右前方又是一片树林,没有崖顶入口处那片茂密,却也枝桠交错,影影重重。
此时天色尚早,才刚蒙蒙亮,几粒星子稀疏地挂在天上,已逐渐黯淡。
丁敏君穿过那片树林,终于在朦胧的晨雾中隐约看到有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孤独地立在不远处,外围的篱笆七歪八斜地勉强支着,地上杂草丛生,更有蜘蛛结网而生,显得鬼气森森。
她重新将面巾覆在脸上,拔出手中佩剑,一边抬手用剑鞘拨开蛛网,一边又用剑斩断拦路的野草,清理出一条通往茅草屋的路来。
屋正中的木门已经烂了大半,只剩下一个角还嵌在门框中摇摇欲坠。她站在门前,深吸了口气,略微踟蹰片刻,这才伸手轻轻地去推那扇门,还没用力,那门便砰地一声倒了下去,拍起一地灰尘,露出里面那张同样积了几尺厚灰尘的四方桌,旁边还有一把缺了半条腿的椅子。桌面上放了一个敞开盖子的茶壶,里面的茶水早已干涸,只在底部留下了一层烂透的茶叶。
整个茅草屋处处都弥漫着一股久未有人造访的破败味道。
这间屋子的格局和丁敏君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她将视线移到右手边已经耷拉下来的帘布上,知道里面应当就是梦中出现的李莫愁最后身死的卧房。她定了定神,最终用剑鞘挑开,侧身轻轻走了进去,刚跨过门槛,她便蓦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正对着窗口的梳妆台前,坐了一具身穿大红色嫁衣的枯骨,仿佛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正就着日光为自己细细梳妆打扮。
这个诡异又莫名令人心酸的场景令她呼吸一窒,她想起跟在李莫愁身边这许多年,亲眼看着对方因着心中那些深入骨髓的执念行事狠辣近乎癫狂,一步步自取灭亡,不由得有些唏嘘。原来以为如此种种,应当都已随着绝情谷中那场大火飞灰湮灭了,谁知道,她却是至死未曾忘记。
第4章
丁敏君沉默半晌,解下身上的佩剑和包袱放在一旁,念及那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半师之恩,跪下来朝李莫愁的遗骨磕了个头,随后才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完整的白色麻布铺在地上,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小心地将李莫愁的骨骸搬到麻布上,再细心地为她整理好被弄乱的金色发冠和嫁衣,刚整理到前襟的时候,里面露出了一截烟紫色的布料,与其身上的衣物并不相符。她的手微微一顿,犹豫片刻,小心抽了出来。
原来那是一块烟紫色的绢布,手感微凉,显然质地上乘,只背面渗出了零星胭脂红的痕迹,与屋外落了满地的胭脂果颜色相近,似乎是沾着那些果子的浆液写了些什么。
想起梦中李莫愁临终前曾伏在梳妆台前一笔一划艰难写成的遗书,她的心中有了些许猜测,打开来一看,果不其然。
李莫愁在遗书上写道,她深知此地人迹罕至,说不定在她死后百八十年都不会有人踏足,可她到底存了些念想,盼着有朝一日能有人为她收敛骨骸,不必填墓立碑,只需将她就地火化即可。作为感谢,她将赠予梳妆台上红木匣子中的所有东西。
读罢绢书,丁敏君抬头看了眼里面提到的红木匣子,并未心急地去打开,而是将绢书折了几折放回李莫愁嫁衣的前襟中,继续为她整理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