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32)

养老院里很安静，我们走在正对着养老院的三层小楼的甬道上，两侧是草坪和亭子，顺着鹅卵石小道就能走到亭子和长廊里，那里有很多老人在享受这温暖的阳光。

时间仿佛在这里拉长了一样，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动作很迟缓，有的步履蹒跚地在长廊里走动，有的除了眨眼睛，像是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长凳上晒太阳，有的坐在轮椅上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一阵无力的咳嗽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这声音很瘆人，让人感觉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就有可能离开了人世。顺着咳嗽声看去，一位身穿棉衣的老人一手扶着栏杆，弯腰朝着痰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却还是没有吐干净，他用手帕擦擦嘴，就近坐在长廊里的长凳上，缓了好大一会儿。

“人老了，就这样子吗？”我感慨道，

“嗯，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潇洒，老了以后大概都是这样，”

“人这辈子，到底活什么？”

“活现在，把现在的每一刻过好，”

“老了以后呢，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老了以后，有老伴，有儿女，有养老院呢，人都有这么一天，谁也逃脱不了，我想他们的乐趣是还能说话的时候分享彼此的人生经历，没有人说话的时候，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或者回忆自己的一生，”

“到最后，没有了追求，也追求不了什么，跟着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回忆，”

“有些患病的老人，连回忆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把身边的人忘记了，把自己忘记了，把过去的所有都忘记了，”

“人真可怜，”

“老去也是一个生命阶段，跟长大是一样吧，成长有快乐有烦恼，我想变老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看到走廊里推轮椅的那个女人像是邻居张阿姨，“怎么了？”晓雪问，

“那个女人好像是我家邻居，”

“张阿姨？”

“怎么，你也认识？”

“她是这里的一位志愿者，她经常来照顾这里的老人，”

张阿姨把老人推到长廊阳光充足的一块地方，我们走了过去，她看到我们走了过来，惊讶的看着我们，“晓雪？非凡？你们认识呢？”

“张阿姨，估计您忘了，晓雪就是我高中放学送的那个女孩儿，”

“哎呀，我说怎么第一次看到晓雪感觉以前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对了，前段时间我说撮合你们两个呢，晓雪说已经有对象了，没想到，原来就是非凡，真是缘分，”

我和晓雪相视而笑。

“你们俩同学这么多年知根知底，早些结婚吧，非凡的爷爷奶奶可是都盼着抱上重孙子呢，”

“我们争取吧，对了张阿姨，您怎么来这里工作了？”

“家里不是太忙，你叔叔在家陪着宇飞爷爷奶奶，他们俩身子骨还很硬朗，我参加了咱们街道的志愿者服务队，没事儿的时候就来这里帮帮忙，”

“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

“晓雪倒是常来呢，这孩子孝顺，有爱心，老人们很喜欢她呢，”

“小张，我想去卫生间，”一位做轮椅的老奶奶喊到，

“好，咱们这就去，”张阿姨回答了以后跟我们说，“你们先在这歇会，我先去忙一下，”

“不用了张阿姨，我来，”说着晓雪走过去推着轮椅往楼里走去。

晓雪走远了以后，张阿姨跟我说：“非凡，其实你能回来，你爷爷奶奶非常高兴的，他们年纪大了，你在北京的时候，他们不会拦着你去追求梦想，但是，他们是很孤独的，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而你又在千里之外，这些，他们也不会告诉你，但我还是得跟你说说。现在你回来了，他们心里可开心了，你呀，既然回来了，就安心的在家发展，况且现在身边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呢？我也想宇飞回来，可是，哎，也不能拦着他，”

“阿姨，也许你们跟宇飞哥说你们的想法，他会选择回来的，”

“我们不能这么说，至于原因，跟你爷爷奶奶一样的，除非他自己想回来了，”

“哦，”

以前我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爷爷奶奶的真实感受，也没有询问过他们，现在张阿姨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之前我几乎把他们内心需求忽视了。

不大一会儿，晓雪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那位奶奶呢？”

“她想回去休息了，张阿姨呢，”

“她推着另一位老人散步去了，接下来我们干些什么，”

“走吧，我带你进去，帮忙收拾收拾房间，陪他们聊天吧，”

在养老院的这段时间，我跟着晓雪打扫卫生，到了一个地方，晓雪就会跟熟悉的老人聊上几句，这时候我在后边会陪着笑一笑，有时候也会随便聊上几句。